鼠妈妈与幼崽。科研团队供图

■本报记者 甘晓

12月10日清晨6时许，手机弹出的信息把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副研究员李天达从浅睡眠中惊醒：“生了！小鼠生崽了！”

12月26日，中国科学院空间应用工程与技术中心正式公布了这一喜讯。历经14天的奇幻太空漂流、于11月14日返回地球的4只太空小鼠中，1只雌鼠和1只雄鼠在返回地面后交配。怀孕雌鼠于12月10日凌晨6时许成功分娩，顺利产下9只幼崽，目前有6只存活，存活率正常。这窝“太空小鼠”后代正在科研人员的精心呵护下茁壮成长。母鼠哺育行为正常，幼崽活力良好。

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王红梅说：“此次任务证明，短期空间飞行对小鼠的生育能力未产生明显影响。小鼠返回地面后完成交配、怀孕并产下后代，为未来进一步研究空间环境对哺乳动物生命孕育的影响，提供了极其珍贵的样本。”

意外的“断粮危机”

时间回溯到11月4日，距离4只小鼠升空已过去4天。按照原计划，它们很快将随神舟二十号返回地球，完成为期5天的在轨实验任务。发射升空后，科学家实时监测小鼠状态，总体来看，它们的生存状态良好。

“刚进入太空时，小鼠有些紧张，紧紧抓住笼壁或藏进躲避窝中，像是在寻找‘脚踏实地’的安全感。”李天达介绍，几天后，小鼠适应了微重力环境，行为明显放松，甚至会像航天员一样飘浮移动。

当科研团队以为“出差”任务能圆满完成时，意外却毫无征兆地降临了。他们突然接到通知，原计划11月5日实施的神舟二十号返回任务推迟，小鼠在轨停留时间将延长。

“鼠粮够不够？”李天达第一时间盘算起来。按配备的鼠粮和水，如果11月8日前返回还能勉强支撑；再往后，就可能面临断粮、断水的致命风险。不久后，科研团队接到通知，小鼠及实验样品可能于11月14日随神舟二十一号返回——在轨周期从5天骤增至14天，这该如何应对？

紧急会议连夜召开，实验室的灯光亮了一整晚。“要想办法让小鼠活着回来！”王红梅的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他们深知，这是我国首次在空间站开展小鼠实验，4只小鼠承载着太多科研期待。一旦小鼠死亡，大部分关键实验数据将无法获取，科学价值会大打折扣。“比如血常规、细胞因子水平等关键指标，都依赖新鲜血液样本。”李天达解释说。

“我们坚信小鼠能够活着回来”

摆在团队面前的难题是如何保障小鼠生存。饮水问题相对好解决，装置设计时预留了外部补水接口，航天员可用空间站饮用水为小鼠完成补给。

食物补给就比较困难。特制鼠粮无法送达空间站，只能从航天员现有食品中筛选替代方案。团队迅速调取食品清单，将压缩饼干、豆浆、韧性饼干等列入备选，地面验证实验立刻启动。经多方面的评估考量，科研团队最终选定豆浆作为小鼠应急食物。然而，新的担忧接踵而至，豆浆质地黏稠，可能堵塞小鼠饲养装置的水嘴，一旦堵塞，不仅食物补给失败，连饮水都会受影响。

为验证可行性，团队连夜调配多个浓度梯度的豆浆样本，用地面模拟装置反复测试，终于确定了合适的豆浆配比。

11月12日，在地面团队远程指导下，航天员完成了这个特殊的小鼠“补给任务”，为单元一的小鼠成功补充了豆浆。几小时后，科研团队发现，小鼠在水嘴附近的活动频次明显增加，后续排尿量也有所增多，证明它们成功饮用了豆浆。11月13日，采用同样的方式，单元二的小鼠也成功饮用了豆浆。

科研团队借助提前研发的人工智能行为研判系统，实时追踪小鼠的运动、进食、饮水、睡眠状态，精准掌握其生存情况。

在出现问题、解决问题、再遇新问题的反复博弈中，科研团队与小鼠终于坚持到了最后。11月14日，神舟二十一号载人飞船返回舱在东风着陆场成功着陆，科研团队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回收。

“舱门打开，4只小鼠都活着的消息传来，我们非常激动。”李天达回忆说，“我们坚信小鼠能够活着回来，但还是有强烈的冲击感，因为大家早就预判这是个极其困难、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没想到真的创造了奇迹。”

这一结果标志着我国首次成功建立了哺乳动物空间科学实验全流程技术体系，为后续大规模开展哺乳动物空间科学实验奠定了坚实基础。

实验室里的“新期待”

科研人员评估发现，小鼠返回后整体状态虚弱，体重降幅较大，还表现出典型的重力再适应困难。它们四肢无力，难以支撑身体正常活动、行走，这说明微重力环境已对其肌肉和骨骼系统产生显著影响。

11月18日，太空小鼠返回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实验动物中心。团队立刻启动全方位监测研究，通过高清摄像头24小时记录小鼠的活动轨迹、社交互动等行为模式。返回几天后，监控画面捕捉到了小鼠间的疑似交配行为，这点燃了科研人员的新期待。

日子一天天过去，12月初，一只雌鼠的食欲明显增强，腹部也逐渐隆起。12月10日清晨，9只粉嫩嫩的幼崽顺利降生。目前存活的6只在母鼠精心哺育下茁壮成长。王红梅表示，后续将持续跟踪监测这窝“子一代”幼崽，开展生理生化指标检测、行为学分析和繁殖能力监测，尝试获得“子二代”，以深入研究太空环境对哺乳动物多代遗传和发育的潜在影响。

未来，科研团队将重点推进空间生命孕育研究，探索空间环境对胚胎发育的影响；同时，将小鼠在轨停留时间延长至30天，模拟人类半年驻留的生理状态，深入研究长期空间环境对哺乳动物生理病理的影响及作用机制，为人类长期驻留深空、建立太空生命保障系统提供关键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