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近朱

【那时，他们常不同城，或是相隔异国。于是，这近800封信，靠的就是邮寄了。】

对于爱乐者，柴可夫斯基是一位谙熟久矣的音乐大师。最近，我发现多年未曾注意的一个日期，即柴可夫斯基诞辰之日：1840年5月7日。这让我想到另一个日期：1840年5月6日。世界第一枚邮票——英国“黑便士”邮票，就在这一天面世。

也就是说，世界上出现邮票的第二天，这位音乐巨擘来到这个世界。不经意的两个日期相衔，似是没有更多话题的小趣味。殊不知，柴可夫斯基短短57岁的生涯，确与邮票相系有缘了一大段时日。

在柴可夫斯基的生活与创作中，有一件事在音乐历史上令人瞩目。一位叫作梅克夫人的富孀，出于对作曲家艺术才华的钦敬，在物质上给了柴可夫斯基长达14年的资助，以及尤为珍贵的精神上的与情感上的鼓励与温暖。在这个不长不短日子里，他们不曾谋面，靠的是通信往来的“两地书”。

1876年12月30日，梅克夫人在聆听柴可夫斯基管弦乐曲《暴风雨》之后，给作曲家写了第一封信，说出了“你的音乐确实使我的生活愉快而且舒适”的感端。当天，柴可夫斯基就回信了：“世间竟有像你似的少数人，如此忠诚和热烈地爱好着音乐，这真是一种安慰呢”。自此，整整14个春秋，他们之间的鱼雁传书大约有760余封。信中传递出了柴可夫斯基许多旷世名作的构思以及创作过程；如他创作著名的《第四交响曲》《第六（悲怆）交响曲》等作品的历程，皆记录在他们往来的书信中，已成为音乐研究的珍贵资料。两位故交离世多年之后，梅克夫人的孙媳巴巴拉与美国人波纹，从留存于世的760余封书信中遴选125余封，编辑了一部叙说柴可夫斯基生平与创作的著名的书，题作：《挚爱的友人》。1937年出版后，引起世人极大兴趣。1948年中译本出版，易名为《我的音乐生活》。

在柴可夫斯基与梅克夫人书信交往的14年中，人们惊异于他们的从未见面晤谈。但这却为后人带来一个幸运，就是留下的书信不啻为一段情感的与艺术的“史记”。信中可见，他们往往同日收信同日复信，他们可以一天写出与发出三封信，也可以一信寥寥数语，或用几个小时写出一封长长的信。那时，他们常不同城，或是相隔异国。于是，这近800封信，靠的就是邮寄了。

1857年12月22日，俄国发行了第一枚邮票。音乐大师与梅克夫人在邮票发行19年之后开始通信。这些信件当会通过邮票通过邮局寄送递达。我曾看过托尔斯泰生平与创作的实物展览，见到过与柴可斯基过从甚密的这位大作家的书信原迹，其中还有贴着邮票的实寄封。可见，在托尔斯泰与柴可夫斯基的那个时代，邮寄信件已是很普通的事了。

多年来，我保存着自1948年第一次出版以来的三个不同版本的《我的音乐生活》。这部书不知读过多少遍，但大多从音乐角度汲取信息与认知。最近，将“黑便士”邮票的诞生日与柴可夫斯基的诞辰日偶作关联，我又从邮政角度试寻这位音乐大师的“邮迹”。

柴可夫斯基与梅克夫人留有近800封之多信件，以信件完整保留来看，贴有邮票的信封，亦应有存。在我专注于柴可夫斯基贴有邮票的实寄信封时，发现了1893年的信封及信。但，这是他与梅克夫人断绝联系三年之后寄给别人的信件。在这个信封上，邮票、邮戳、地址等作为邮递实寄的元素，均为齐全。因此，由此上溯几年或十几年，艺术大师与梅克夫人的通信不仅必用邮递，贴有邮票的实寄封的留存，亦应在情理之中。

最近多日，遍阅所藏关于柴可夫斯基的各种书籍与资料，以及网上信息。却只见书信原文字迹，未能发现实寄封的图样。看来，关于柴可夫斯基的那些著述与资料的编辑人，没有邮政的或集邮的观念，或将有邮政价值的实寄封这个信息载体舍弃了。虽然那批书信连同实寄封原件是否完整留存考证未果，但可预想，如有这个完整留存，则是柴可夫斯基生平与创作的又一特殊佐证，也是当时俄国邮政运作的一个特殊存证。可惜，短时间未必可以完成这个音乐的与邮政的探寻。期待再到俄罗斯，从这个新角度在柴可夫斯基的遗迹中再作考察。

1840年5月，相隔仅一天，就把这位音乐大师与邮票邮政联系起来。而柴可夫斯基与梅克夫人这14年的“精神往来”，或曰“柏拉图式”的爱情，这段被人称作的“蓝色的爱”，在没有谋面没有相视之中，通达二人情感世界的唯一渠道，就是14年中邮传寄递的760余封书信。

今日，我们解读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和那部书信体的《我的音乐生活》，过去知道的只是急急书写的信件本身，而从1840年5月相邻二日所引发出来的“邮”的视野，则将他们十四度春秋二人“信息”的传递方式活生生展现出来。这告诉我们，延宕至今的古老通信，让后人看到了音乐史上这段佳话与悲情，也为这座艺术与情感之桥平添了感人动情的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