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连庆
【在很多人的眼里，克里斯蒂的小说无疑属于“通俗文学”，不登“大雅之堂”。可是在很多作家眼里，她的作品却是完美小说的典范。】
大侦探波洛来到犯罪现场，详细调查后确认了下述细节：游泳帽、洗澡声、瓶子、手表、钻石、海洋的气息和悬崖的高度。这些细节就像漂浮的碎片，看不出什么意义。波洛借助他的“灰色脑细胞”，像玩拼图游戏一样经过一番思考推断出了真凶。
这是上世纪80年代初上映的电影《阳光下的罪恶》留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幕。这部电影和《尼罗河上的惨案》中的波洛均由著名演员彼得·乌斯蒂诺夫扮演，上海电影译制厂的毕克为他配音。这两部根据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改编的电影提取了原著的精华，将情节电影化，堪称改编的典范，表演和配音交相辉映，至今仍是我的常备剧目，每隔一段时间就拿出来温习一遍。
后来市面上又出现了《东方快车谋杀案》的电影录像带，也立即成为我追捧的对象。影片当年公映的时候，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也出席了首映礼。1975年，《东方快车谋杀案》获得了多项奥斯卡提名，最终由英格丽·褒曼获得了最佳女配角奖。影片的演员阵容堪称豪华，有第一代007的扮演者肖恩·康纳利，也有主演过希区柯克的著名影片《惊魂记》的安东尼·博金斯。由于先入为主的原因，我不太喜欢电影中阿尔伯特·芬尼扮演的波洛。乌斯蒂诺夫扮演的波洛增加了原著中少有的幽默感，举手投足间展示出了一个“可爱的小老头”的形象，而芬尼扮演的波洛留给我的印象却是鸡胸驼背腿还有点瘸。
在1920年出版的《斯泰尔斯庄园奇案》中，波洛首度登场。小说中是这样描写他的外貌的：
“波洛是个外表非凡的小个子男人，身高只有五英尺四英寸，但举止稳重庄严。他脑袋的形状像个鸡蛋，而且他还喜欢把头稍稍偏向一侧。他的胡子硬邦邦的，像军人的胡子。他的着装整洁得惊人。”
如果按照这种描述，大卫·苏切特扮演的波洛最贴近原著。从1989年到2013年，英国独立电视台（ITV）拍摄了十三季共65集的剧集《大侦探波洛》，全部由大卫·苏切特主演。与电影版相比，这套剧集的优点是内容全，缺点是拍摄粗糙，镜头单一。例如在电影版《东方快车谋杀案》中，导演悉尼·卢特曼从多个角度拍摄了火车的特写镜头，仿佛火车也具有了生命，成了电影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当案情大白后，火车也在轰鸣声中冲破了积雪。
由于电影的广泛流传，《尼罗河上的惨案》《阳光下的罪恶》和《东方快车谋杀案》成了克里斯蒂最为人熟知的作品。很多侦探小说在知道答案后就不再有兴趣阅读，而克里斯蒂的小说却不同，可以反复阅读和揣摩，品味她用简洁生动的语言所描写的市井百态。
在很多人的眼里，克里斯蒂的小说无疑属于“通俗文学”，不登“大雅之堂”。可是在很多作家眼里，她的作品却是完美小说的典范。作家马原说，克里斯蒂的小说是最完美的，无可挑剔，可她的小说不会获得诺贝尔奖，大概评委们觉得她的小说已经非常畅销了，不需要再给予过多的关注。王安忆也推崇克里斯蒂的小说，认为她的智商非常高，从写小说的角度来说，她也是个非常好的操作工，高超的技巧让她的创作持续了五十多年。
在斯洛文尼亚哲学家齐泽克的眼中，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又成了精神分析的范本。每一起命案都是一次创伤性的打击，中断了日常生活的进程，无法融入到我们的符号性现实中，侦探的任务就是把创伤性的打击重新符号化，确保常态的重建。当侦探来到犯罪现场时，首先要阐释的是不起眼的细节而不是整体。克里斯蒂在小说《阳光下的罪恶》中描写波洛进行推理时写道：“这些毫不相关的事件必须找到自己相应的位置，绝对不能有任何疏失的地方。一旦所有具体细节都能各就各位后，他就可以求助于自己的信念了。”这些细节都能回溯性地获得意义，把不可能的事情变得可能。因此，齐泽克认为，侦探要处理的是意义的领域，而不是“事实”的领域。从这个角度来说，侦探的手法和精神分析师的手法是类似的。
《中国科学报》 (2014-05-16 第19版 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