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珉琦 袁一雪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4-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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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频被质疑为哪般

 

■本报记者 胡珉琦 见习记者 袁一雪

“脉诊验孕”之所以产生如此大的舆论效应,其争论的焦点事实上已经从探讨这种诊疗手段本身延伸至中医科学性之争。

现代医学对于传统中医的怀疑一直未停歇,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末。最近,自2007年,方舟子著有《批评中医》一书后,人们关于中医是否科学的讨论更是层出不穷。

建立在笛卡尔哲学体系上的近现代科学,本着怀疑一切、质疑一切的宗旨,对于自然科学求解或寻找真理的途径,完全依赖于假设、证明、推理和实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医并不符合这样的体系。

是文化而非医学?

早在两千多年前,中医学就以阴阳五行学说为方法论,以证候为研究对象,形成了以藏象经络、病因机理为核心,包括诊法、治则及方剂、药物理论在内的独特、完整的理论体系。

中医不仅认为人是一个有机整体,脏腑经络、四肢百骸都相互联系,相互影响,而且人体与自然界也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这也是最基本的中医辨证论。

然而,这种传统医学,它至今无法以现代科学体系所证明。中国武装警察部队总医院病理科主任纪小龙的观点很有代表性。“现代医学至今依然无法准确地证实经络、穴位的存在。与之相比,传统医学更像是一种文化而非医学。”

纪小龙曾在博客中写道:“人类进化和有文字记载的证据表明,社会政权的3个框架是:神权到君权到民权;经济进展的框架是:农业到工业到信息;医学经历的框架是:巫医到经验医到实证医。历史观看,中医是巫医与经验医的组合。现在历史观看,中医作为文化、哲学的范畴,是两千多年的智慧结晶,可以永存,但中医作为医学、诊治疾病,还停留在当年的层次,其路越走越窄。”

同样在西医队伍中也存有相对中立的观点。

“其实在某些功能性疾病诊疗上,中医的望闻问切存在一定优势,比如脾湿肾虚等功能失调症状。”北京医师协会副会长、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胸外科主任支修益在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时说,“但是对于器质性病变的诊断,还是西医的影像学和病理检验更为科学可靠。特别是恶性肿瘤比如肺癌,胸部CT或PET-CT、纤维或超声支气管镜活检、病理切片和分子病理,以及血液肿瘤标志物和基因检测等,既是诊断肺癌的金标准,也是评估治疗效果和随访的重要依据。”

支修益表示,事实上,目前中医界绝大多数学科带头人对于中医治疗肿瘤的认识都是客观的。“他们将中医药放在了扶正祛邪,辅助治疗肿瘤的位置上,比如如何调理放化疗病人的脾胃,降低放化疗带来的毒副作用等。”支修益说。

只是现实生活中,有些恶性肿瘤患者和家属在西医那里得不到肯定的答复后,往往寄希望于某些神奇的“秘方”,这些祖传秘方则常常是缺乏科学依据的。

医学与科学的辩证关系

中西医之争最终的落脚点在科学性的探讨上,可事实上,这样的争论首先要解决什么是科学的问题,进而解释医学的内涵是什么。

“科学”一词源于中世纪拉丁文“Scientia”,原意为“学问”“知识”。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所教授刘兵指出,科学哲学的目标之一就是找出一个标准,为科学和非科学划一个界,“可至今,并没有一个被科学界所公认的绝对的标准”。

一般认为,科学包括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等。而距人们生活最近的现代科学,则主要依赖于假设、证明、推理和实验等手段,尤其是针对自然科学,求解或寻找真理。现代科学包括了经验科学、实验科学、技术科学、应用科学等。现代医学或者说西方医学普遍被认为属于这个范畴。

然而,医学的内涵究竟是什么?

被誉为现代医学之父的加拿大医学家William Osler爵士曾给出了一个经典的回答:“医学”就是关于不确定性的科学和概率的艺术(Medicine is a science of uncertainty and an art of probability)。

如何理解William Osler爵士的话,同样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刘兵告诉《中国科学报》记者,在西方的权威学者队伍中,存在一种观点,至少临床医学并不是科学。“临床医学的对象是最为复杂的人体,不是一个粒子也不是一个细胞,因此任何简单化的、抽象的研究理论和程序总会出现问题。”

美国密苏里大学圣路易分校的哲学系教授罗纳尔德·缪森在《医学与哲学》杂志上曾发表了引起轰动的文章——《为什么医学不是一门科学》。他认为,虽然医学具有科学性,但医学不会变成一门自然科学。因为医学是独立学科,它有自己的目的和价值。

美国著名生命伦理学家佩雷格里诺与大卫·汤姆斯玛在《医疗实践的哲学基础》一书中写道:“医学既不是纯科学,也不是纯艺术。医学是艺术和科学之间一门独特的中间科学,但又不同于它们两者”,“医学是人文学科中最科学的,是科学中最人道的”。

学者提出这种观点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医学被过度科学化、技术化,从而唤起医学的人文关怀。正如William Osler爵士所呼吁的,“更重要的是了解患有疾病的人,而不是所患的疾病”。

医学横跨各个学科领域,也被称为“人学”。刘兵认为,严格意义上来说,中医确实不属于现代科学范畴,它也是一种“人学”。既然连现代医学的属性还在不断探讨和发展,仅在概念上给中医划界是否就意义不大了。

刘兵还指出,现代科学是目前人们认识世界最主要的一种方式,人们总是关注中医是不是科学,是因为人们给今天的西方科学赋予了一种特殊的价值。西方科学确实非常重要且可贵,但不意味着其他认识世界的方式都是不合理的。即便是科学,也还存在无数未知的领域。

中医的挑战来自自己

中日友好医院中西医结合肿瘤内科主任医师程志强表示,中医和西医分属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中医讲整体,西医重微观,中西医之争之所以始终没有结果,是因为双方立场不同,用各自不同的标准评价对方都难免偏颇。“但是,医学的最终目标是相同的,即使患者的受益最大化,也就是说,把病治好才是根本。这就要求双方取长补短。”

支修益表示,现代中医面临最大的挑战是对自己的认识和传承。

“近年来,一些中医大夫判断疾病和诊断疾病不是认真仔细地望闻问切,往往是通过西医的常规化验检查,比如CT扫描、超声检查、气管镜结果、病理报告和基因检测等。”传统的中医诊病方式逐渐失去了其独立性。

更堪忧的是,现代中医打破了传统中医一对一、手把手的师徒传承的教学形式,转而进入大课堂授课的西医模式,一位老中医在讲台上讲授中医诊病理论,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学生在台下听讲记笔记。“以前的中医教学都是老中医带着徒弟为病人诊脉看病,通过诊疗过程传授号脉经验、指导处方开药。但利用现代的西医教学方式传授中医理论与实践的教学方法值得推敲。”支修益说,“中医界应该静下心来考虑如何更好地传帮带。”

此外,如德国慕尼黑大学汉学、中医理论基础教授波克特在接受《科技中国》杂志采访时所说的,应该加强对中医基本的方法论和认识论进行深入的研究;掌握有关现代科学在方法学上与中医学相适应的认识论;用深刻而又令人信服的论据去证实中医药的科学特点;系统地发展属于中医自己的现代技术,比如研制鉴定中药的新技术、药物功能论断的新技术、在医学文献迄今还没有包括进去的中医治疗功能性或退行性疾病的方法论和具体方法等等。

这更像是有关中医问题真正富有建设性的探讨。

《中国科学报》 (2014-10-24 第14版 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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