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学家Nicky Creux在夜里研究向日葵。图片来源:Noah Berger
Rodrigo Medellín只想打个小盹。作为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的生物学家,他连续几夜在拉坎顿热带雨林里捉蝙蝠,已经精疲力竭。“所以我躺在了地上。快乐地睡着了。”他说。白天小睡后,他心神不宁地苏醒。一种墨西哥最致命的枪头蛇从他头顶30厘米处滑过。“我不敢动,让它先走。”他回忆道。
夜幕降临,Medellín又开始捉蝙蝠。但整个晚上,“我都受幻觉的困扰,感觉有好多蛇”。尽管夜班经验丰富,Medellín仍然迎接了“疲惫”的黎明。
实际上,对于一些科学领域而言,科学家在晚间工作不可避免,或早已对此司空见惯。如果你想研究蝙蝠行为或星云或睡眠生理学,你可能不得不夜间工作。这样一来,科学家在夜间也会遇上日间不会出现的问题。他们可能在黑夜中跌下铁轨、在实验中打瞌睡,甚至在三更半夜患上妄想症。“人类注定会被夜晚控制。”美国休斯敦大学心理学家Candice Alfano说。Alfano目前正在负责美国宇航局(NASA)的一项生物钟紊乱研究。
但接受《科学》杂志采访的很多在夜间工作的研究人员均表示不会放弃工作。虽然痛苦和疲惫,但科学仍能为他们带来宁静和欢欣。“你既能更了解大自然,也能更了解你自己。这是我的幸福之源。”Medellín说。
夜班研究人员面临的挑战也发生了显著变化。例如,生物学家要为了适应某种动物和植物颠倒自己的生物钟。
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博士后Nicky Creux主要研究向日葵,这种植物的蓓蕾通常在黎明前开放,因此她要在一星期内每天3:30起床,设置相机和解剖仪器,以便观察向日葵生殖器官的出现和发育。
尽管Creux早上能自然醒来,但她笑道,“夜间在野外工作相当痛苦”。在最近一轮的6天工作结束后,她的精细动作技能被疲惫打败:她不断掉下微小花部,并将它们遗失在草丛中。她希望这样的丢失数据不会贯穿始终。
Creux的社会生活也受到了影响,因为她在工作周里与周围其他人生活在不同时区。“朋友们希望一起去吃晚餐,但我不能。”她说,“我必须20:00就上床睡觉。”她还发现很难停止工作,因为周围的人都在努力干活。Alfano表示,与医生和卡车司机等传统的夜班工作者不同,科学家也会与朋友和家人出席日间活动。而且,他们也能跟参差不齐的睡眠时间表“妥协”。“在某一时刻,你已经能超越睡眠—清醒机制的限制了。”她说。
除这些奇怪时间外,夜班生物学家还常常在野外工作。这些环境对人类十分危险。中国台湾科学院鱼类和青蛙生物学家洪永言(音译)需要在黑夜里步行穿越铁轨,有同事就曾经不慎从30米高的堤坝上摔下来。“他忽然消失了。”洪永言说。
万幸的是,这位同事还活着,只是脚踝受伤,疼痛难忍。还有一次,洪永言不小心碰到马蜂窝,蜂巢炸开了。“我们一路狂跑,并跳进了一条小溪,以躲避蜜蜂。”他说。
为了帮助学生克服对黑夜的恐惧,Medellín采取了“欺负”措施,例如戴着豹子面具慢慢走在后面。他引发了不少尖叫。“很多人可能将这称为虐待。”Medellín说,但他认为,在面对蝙蝠或其他夜间动物时保持平静自若十分重要。“如果你能接受,黑夜其实更让人舒适。”
与生物学家不同,宇宙学家通常在相对舒适的室内工作。但久坐也有缺点:瞌睡。
南非天文台宇宙学家Brent Miszalski回忆道,当时一个管道出现爆裂,他帮着进行清理,工作了数周后,在必须要再次观测时,他在椅子上睡着了。
困意在夜间不断袭来有两个原因:首先,夜班违反了身体想要睡觉的欲望;第二,白天补觉通常令人不喜。暴露在阳光下会阻止大脑产生褪黑激素和其他自然催眠药。结果是,人们在白天的睡眠时间更短、觉更浅。Alfano将夜班感觉形容为慢性时差。
夜班工作者较差的睡眠质量也会产生连锁反应。这能提高血压以及改变胃饥饿素和瘦蛋白等荷尔蒙。英国斯旺西大学心理学家Philip Tucker说,结果是“人们会在夜班时吃零食取代正餐,而这些零食通常不健康”。因此,长期夜班工作的工人会出现肥胖和心血管疾病等。
不过,没有研究专门分析夜班科学家是否会遭遇这些问题。而且,大部分科学家不会一口气夜间工作数月或几年。
确实,越来越少的夜班是目前的发展趋势。随着技术的发展,计算机能自动进行许多任务,许多观测台和粒子加速器也聘用了技术人员操作复杂的设备。例如,天文学家可以向天文台申请使用天空观测数据,然后简单地等待结果,不需要亲自去天文台日夜颠倒地工作。
不过,对很多领域而言,开夜车仍是一个传统,甚至是一个荣誉徽章。在Miszalski工作的天文台,大部分天文学家每个月都要上一周夜班。“最糟糕的是,一周的夜班打乱了你的生物钟,而结束后刚差不多调整好了,夜班又开始了。”Tucker说。
为了让这些影响最小化,Miszalski选择每几个月连续两周夜班。
另外,对身体的透支也会损害精神。夜班能减慢心理过程、缩短注意广度和让人们感到毫无目标。NASA科学家、宇航员Tracy Caldwell Dyson曾两次入驻国际空间站,在那里,她必须全天工作,只能睡2个小时。在高强度工作下,Dyson和其他宇航员曾进行精神敏锐度测试,结果很清晰,她说,“我们都在自我欺骗,认为不睡觉也能保持好状态”。
加州大学河滨分校天文学家Vivian U曾试着在夏威夷莫纳克亚山英国红外线望远镜天文台通宵写论文。4267米的海拔加剧了夜班工作对精神的影响。一天夜里,她忽然灵感涌现,将星系形成与苹果落地进行了类比,第二天早上,她意识到,这是“一派胡言”。
言归正传,一些机构也制定非正式条款,避免科学家因为昏昏欲睡造成的问题。“我被告知不要在夜间从控制室发邮件。因为你第二天醒来后,再读一遍,可能会发现这封邮件根本没有意义。”荷兰莱顿天文台天文学家Lizette Guzman-Ramirez说。
另外,还有些科学家会在夜班中“激情四射”。Guzman-Ramirez在独自加了14小时夜班后,开始引吭高歌。“我记得唱了很多遍喜欢的流行歌曲。”她说。
如果14小时夜班听上去很糟,那极地科学家更可怜。在极地的冬季,他们必须忍受数月没有阳光的日子,最终昼夜颠倒。于是,极地站里出现了很多“夜猫子”。冰立方中微子观测站物理学家Mack van Rossem表示,漫长的极夜让他一天过了32小时,睡了10小时工作了22小时。现在太阳升起来了,他发现睡眠有了困难:一晚上最多能睡6小时。
极地科学家还要与其他冬季问题作斗争。很多户外实验需要绝对黑暗,于是站台的住户要把窗户全部遮蔽避免光线外露。“我们就像住在一个盒子里。实际上就好像窗户突然消失了。”Van Rossem说。
澳大利亚戴维斯南极站医生John Parker也表示赞同。“当无法从窗户向外望去时,你的视角也改变了。小东西也会变得很大。”他将这称为精神“近视”,甚至发现自己在无止境的夜里患上了妄想症,总是想有人偷了他的东西。其他夜班工作的科学家也报告了类似问题,他们变得更敏感,对同事更尖锐。
尽管困难重重,Parker仍然对南极洲的漫长极夜十分喜爱,并将它称为一次大冒险。夜间活动缓解了他的紧张,甚至这个16人的团队还举办了一次篝火晚会,欢迎太阳升起。
很多夜班科学家也跟Parker的想法一样:痛并快乐。很多人享受夜间的安静、迎接美丽的日出或欣赏闪烁的极光。还有一些人电影成瘾或加紧工作。在去年冬天,Parker完成了自己参加的几个人道主义医疗救援任务的报告。
随着年龄增长,科学家会发现上夜班的能力开始下降。但他们仍期待与喜爱的动物或自然景观“亲密接触”。德国地球科学研究中心矿物物理学家Sergio Speziale已经在多个粒子加速器度过了许多漫漫长夜。“夜班的回忆印在了我的脑海中,它是生命中美好的体验。”他说。
(张章编译)
《中国科学报》 (2016-11-29 第3版 国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