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桥之恋》，杨秉辉著，复旦大学出版社2023年12月出版，定价：60元

■卞毓麟

10年前，读到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内科学教授杨秉辉的著作《为人之医》，深感精彩。此书应“大家小书·医学家卷”系列之邀，“谈谈自己的医学人生及感悟”。杨秉辉在“前言”中说：“医学是为着人的健康服务的，所以西方人称之为‘人学’。医学应该充满仁爱的精神，所以中国人称之为‘仁术’……医生，如我本人，从事的是一种帮助人恢复健康的职业。所以，本书便名为《为人之医》。”

眼前这本《枫林桥之恋》，同《为人之医》尤其是其中的《全科医学的精髓是“以人为本”》一章遥相呼应。或有友问：《枫林桥之恋》乃小说，《为人之医》为作者人生与感悟之实录，两者何能“一唱一和”？

《全科医学的精髓是“以人为本”》有章首题记曰：“在英国的医学考察，让我开始注意到全科医学这门医学学科。而我在广播电台主持医学节目，让领导觉得我就是‘全科医生’。这样我就从‘很专科’的医生变成了全科医生。”

医学小说《枫林桥之恋》讲的正是全科医学和全科医生的故事。

什么是“医学小说”？这种体裁的首创者正是杨秉辉。起初，亦称其为“医学科普纪实小说”或“医学科普小说”，其中“医学”“纪实”“科普”“小说”诸要素之含义皆不言自明。

前段时间，我再次同杨秉辉用微信小议这一问题：“这类作品的类型或体裁，我想应正式定下一个供长期使用的术语或名称，是用‘医学小说’，还是用‘医学科普小说’，还是用……好像‘医学小说’就可以了，4个字简明扼要，也不会有多少歧义。”

“是的，我想医学是一门科学，小说是一种文学形式，科学用文学的形式表达，即是科普，所以‘医学小说’即表明是科普，无须再加科普二字。”杨秉辉答。

杨秉辉的第一本医学小说，是2014年出版的《财务科长范得“痔”》，收入24个短篇故事，所述“医生和病人之人、疾病和医疗之事”，多为作者亲历，少数虽非亲历，亦确有其事，唯人名、身份之类有所变化，以免涉及隐私。2018年，此书之续集《保卫科长莫有“病”》问世，亦收短篇故事24个，篇末照例各附“杨医生曰”数百字，以提示文中的医学基本要点，画龙点睛，其妙殊堪玩味。

我本人的专业是天文学，同杨秉辉之为医“隔行如隔山”。但是，就科普而言，我们却是志同而道合。他一再强调：“除医学与疾病应该科普外，医疗涉及之人之事也应科普。”“医学本身不应该是单纯生物学的，而应该是生物-心理-社会的，所以涉及心理、社会问题的医学也应该普及。”对此，我深以为然。

杨秉辉虽届耄耋之年而思维敏捷如故，与之相伴的是他的创新精神。2020年，他又推出短篇小说集《看病的学问——值得了解的30个医学常识》。相较于前两部作品，这本书又有新的写法：杨医生不再在各个故事篇末有所“曰”了，而是让故事人物在情节推进中自然地道明相关的医学原理和科普要点。

2016年，杨秉辉推出20万字的长篇小说《祺东的黄兴家医生》，他在“前言”中说：“将所知之乙肝相关疾病之知识嵌入书中黄氏家族的百年兴衰之中，指望读者在了解自清末至今中国南方农村地区发展的一个侧面的同时，也得到一些关于肝病的医学科学知识，此则是我之所愿。”

这部医学和文学交融的佳作，与“说明书”式的医学科普读物迥异，也不同于过多专注细节的纪实文学，更不同于基于虚构的科幻小说。“独树一帜”“妙不可言”，是读者对杨秉辉“之所愿”的回应。

如今的这部新作《枫林桥之恋》十余万字，当属长中篇或小长篇之列。枫林桥这个上海的老地名，伴随着上海医学院（今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和中山医院之名望而使人耳熟能详。

书中栩栩如生的众多人物，因共同的事业而在枫林桥相识相恋。而更为根本的是，中国近代著名医学教育家、公共卫生学家颜福庆百年前在枫林桥畔创办上海医学院时的教诲“人生意义何在乎？为人群服务”，成了一代代学子终生追求的“恋情”。桥，早已荡然无存，但这枫林桥的医学精神却历久弥新。

《枫林桥之恋》中的许多人和事皆有所本，杨秉辉的“医学人生及感悟”就在其中。书中的梁崇光教授说：“我是中国大陆全科医学的吹鼓手。”确实，他的吹与鼓很是得力，20世纪90年代初，中华医学会成立全科医学分会，时任中山医院院长梁崇光被遴选为副主任委员。枫林桥畔成了中国全科医学的发祥地之一。

然而，那时公众对全科医学还缺乏基本的认知，医务界同道也多有认为这个学科“含金量低”而不屑一顾者。但梁崇光坚持认为，全科医学在社区直接守护着民众的健康，就此而言其“含金量”一点也不比其他专科医学低。

不过，《枫林桥之恋》一书的主角却并非梁崇光，而是年轻有为、有志于全科医学事业，决心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开拓创新，在白纸上绘出美丽图画的徐家霆医生。

徐家霆是上海医学院医学系的八年制毕业生，成绩优秀，获得博士学位。他不仅对全科医学和全科医生有正确的认识，而且觉得在大医院里医生和病人之间主要是技术服务的关系，缺少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交流，在社区服务中医生与病人却是朋友。他感受到自己辛劳的价值，觉得每天工作在愉悦中……

徐家霆的周围还有一群性格各异、经历不一的年轻医生和护士。他们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恋情和婚姻，有生活中面临的各种问题，也有微妙的人际关系……书中对这类情节的刻画，着墨简洁却又入木三分，既充满人情味，又富有感染力。

在年复一年的工作中，这群可敬可爱的年轻人日益成熟，乃至挑起重担。这对出身医者家庭的年轻人来说，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从小的耳濡目染；而对于更多的年轻医者而言，则要归功于传承和发扬枫林桥的医学精神。书中人物形象饱满，践行全科医学理念的生动事迹跃然纸上。

回想2017年9月，在“加强科普评论，繁荣原创科普——‘杨秉辉医学科普’评论会”上，杨秉辉作了主题演讲《我的医学科普之路》，各方人士发言踊跃。我在发言中说，杨教授的医学科普人见人爱，“在于他有一颗仁者之心，有一身医者之术，还有一支生花妙笔……这支笔的境界，在于‘妙’而不在于‘花’。这是一种炉火纯青的境界”。

从小说美学的角度视之，《枫林桥之恋》的叙事风格仍一如既往，有着鲜明的“素朴之美”和“入俗之美”，故而十分接地气。有许多作家为了能“入俗”，要特地下功夫去“体验生活”，而杨秉辉则将其几十年医学生涯的精华融入了他的小说。

（本文系《枫林桥之恋》一书序，有删减，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