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卫 来源: 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2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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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天涯诗走心
——读蔡天新的行旅诗

▲《日内瓦湖》,蔡天新著,浙江大学出版社2017年8月出版


▲《美好的午餐》,蔡天新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7月出版

 

 

陈卫

在中国当代诗人中,蔡天新是活跃而特殊的一位。他是一所著名大学从事纯粹数学研究的学者,同时他也活跃在与数学空间距离较远的诗歌界。若再多些了解,还会知他兴趣广泛,除了数学和诗歌,他还写随笔、编诗选、玩摄影,撰写通俗易懂的数学科普读物,据说还擅长拉丁舞……他的工作以及广博的兴趣,为他提供了自由书写的天地。国际学术访问、诗歌节文学节等,使他比一般诗人有更多机会浏览不同的景致、观察不同的种族,他的行旅诗篇因此也避免了千篇一律,没有成为走马观花的流水账。

蔡天新的诗歌创作开始于1984年,30多年来出版的中外文诗文集已然不少。仅以域外游历为写作内容,出版的诗集就有《漫游》《美好的午餐》《日内瓦湖》等。就其行旅诗篇而言,具有可辨识的个人化特色,相对容易从众多的旅游诗篇中区分开来。

读蔡天新的行旅诗,我们会发现,由其诗题到内容不一定看得出写哪个具体地方(虽然诗后有地名落款),他一般都是从外域风景速写或以某一旅途亲历的故事入手,一般在诗歌的最后一节,或最后一句,有神来一笔,抵达诗的高地,也仿佛旅游抵达目的地,为叙述性的诗篇进行抒情性的诗意升华。从整体来看,他的诗宁静而从容,犹如徐风拂柳、微波荡漾,近些年来读者常见的那种高度戏剧化的情感跌宕或高密度的意象压缩,在他的诗中不易寻觅。

与很多行旅诗的不同还在于,蔡天新的诗歌有一种大宇宙观,人为自然的一部分,与天地山川同为一家人。如他在《树木与狗》中所写,“它们将跟随你/无论去远方还是邻舍/或遮阳或护膝/把影子投向大地//可是你得学会/识辨年轮和种族/学会像露水和尘土一样/俯向阔叶和卷毛//比起庞大的飞行器来/它们的友谊更为可靠/甚至当红色的月亮升起/也不会消失不见”。

诗人并非是要赞美树木和狗这两样东西,他想描述的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这两样植物和动物,或者说它们存在世上,成为人类的陪伴者。当然,它们也有变化,那不过是年轮与种族的变化,但特征不变,因此与人类的友谊相较而言,“它们的友谊更为可靠”。

即使写人,诗人也是将人与自然结合在一起,将人视作自然风光一部分。如《戈耶·佩特森》中,诗人采用类比方式,将对人物形象产生的感受与对自然的感受联系起来。人一旦被描写成具有自然特性,那么,这个人物应该具有自然的美,即朴素真实且天然自在之美。

《内心的天空》中描写了诗人的内宇宙,那里有天空,有山脊、岩石、暴风雪、山腰、庙宇等,这首诗与唐代诗人王维等人表现“天人合一”那一类诗的不同在于,他不是对景观进行主观性描摹,而是增加了一个明确的人物——“你”,“此刻你在我肋骨的山脊上滑行”“之后你来到骨盆的山腰上”,这是身体的写作,使诗歌在自然与人体结合上表现出诙谐的趣味。天地即人,人乃天地,可谓古人“天人合一”观念的现代性转换。

蔡天新在行走中所见的广义风景,有时是山川,有时是人,有时关于建筑,乃至触发对某些问题,如数学、音乐以及异性和语言的思考等等。对于诗人来说,风景只是眼睛观察到的外部表象,透过风景,诗人看到的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种种关系。

在诗中写学术不多见,蔡天新有此兴趣,能在貌似不相关的事物中看出其中关联。诗的语言写熟悉的本行,颇为枯燥的学术也会亮丽生动起来。《数字与玫瑰》,数字即玫瑰。玫瑰即人生中,“那些绯红、橙黄或洁白的花朵/巧妙地装饰着无与伦比的头脑/敦促其写下著名的断言:万物皆数”,用色彩和细节,竟然传达了数理、天理、哲理。

写音乐的诗,尽量组合带有音乐性的语言,使其中描写的人物形象也产生歌剧片段中才有的迷醉感。《莎莎》是较为有趣的一首。

旅途中除了见闻和遐思,有时也会有寂寞感。游至古巴时,蔡天新写过一首《寂静》,“只有飞鸟了解大山的寂寞/它们生生不息,陪伴着/树木、花草和土地/还有那些光秃秃的岩石”,这种写作和想象,诗人如入“无我”之境。只有了解了大山寂寞的人,他才会去为飞鸟说话,为飞鸟去了解大山的寂寞。行走在孤寂中的诗人,更容易读懂那些非人类的语言。

游走时不贴上诸如外交官、公务员或文化学者的标签,蔡天新的行旅诗如同他个人一样,极尽普通驴友的态度,不主动承载历史重负,也卸去古代诗人那种由离乡背井产生的愁绪。因此,他不会刻意在诗歌写作中强化家国情怀,携带着批判锋芒,或君临天下般审视一切。他就像一个访云问山的悠游者,从容而行,缓缓而思,恬淡、逍遥、自在。看单篇诗歌,便是小感触、小素描;组合多篇诗,又似一个个镜头的拼贴,仿佛一部人文纪录片,让读者在轻松的心态下,通过简单的细节或场景窥见世界的一个个角落,产生与天地沟通时才有的某种领悟。

读蔡天新的诗歌,让我想起冯至曾写过的散文集《山水》以及他翻译过的里尔克随笔《论“山水”》。冯至走在中西方的山水中,以《山水》记录战争年代的普通人生活。里尔克在他的随笔中认为,“山水成为人的情感的寄托、人的欢悦、素朴与虔诚的比喻”,他们都强调人与自然山水之关联。

我以为,喜欢游走山水中的人,不仅仅喜欢山水,也同样喜欢人类。更重要的,是他们喜欢新的发现。他们不乐意把自己留在逐渐发黄老去的记忆中,不愿意固步自封,他们渴望走出平庸、琐碎、孤寂的日复一日的生活,主动亲近变化中的世界,品味新鲜不同的人生。当大自然把水汽凝成清晨霜露,他们便将行走中的风尘转换成诗篇。

《中国科学报》 (2020-04-30 第7版 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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