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科幻大会开幕式
■本报记者 袁一雪
科幻类似一个精神原乡的概念。人类的幻想世界构成我们的原乡。科幻作家的作品、科幻研究者的阐释,往往成为精神深处的迷人花园。幻想是我们普遍性的需要,是精神的本能追求。这样理解,似乎“科学”二字也不一定能够完全涵盖这样的精神现象。
在刚刚闭幕的第28届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上,国产科幻影片《流浪地球》荣获“最佳故事片”奖。遥想今年春节档,这部科幻片以超过46亿元票房纪录,一举成为中国电影票房总榜第三名,它的成功让人们看到了国产科幻电影的未来,也让更多人开始将目光投向国产科幻电影乃至国产科幻作品。
几乎就在《流浪地球》再获殊荣的同时,在成都举行的国际科幻大会开幕式签约仪式上,四川大学与四川科幻世界杂志社、四川省科幻学会正式签约,共建中国科幻研究院。
“这是四川大学科幻研究学人的圆梦,也是包括我本人在内同仁的圆梦。四川大学中国科幻研究院当以务必开阔的视野为基础,在各种可能的方向上努力推动中国科幻文学与科幻文化的发展。” 在仪式上,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院长李怡言辞恳切地说,除了传统意义上的科学普及,科幻文学可以与科学展开各种对话:可以是正面推进式的,也可以是自我反思式的。
中国科幻研究院主要承担什么功能?将其设在四川大学中又将让科幻与高校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科幻界的flag
作为中国科幻研究院牵头人之一,国内首位科幻文学博士姜振宇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表示,中国科幻研究院将从事科幻文学与文化、科幻周边产业等方面的研究。“现在很多传统领域的研究者都开始进入科幻研究,曾经在科幻作品中谈论的后人类、人工智能、性别等问题,现在都变成了很多领域需要面对的问题。”姜振宇举例说,“例如,目前法律系统的一些工作就面临着被AI抢占的危险。”
更多研究领域开始研究科幻,这在南方科技大学教授、科学与人类想象力研究中心主任、科幻作家吴岩看来有利有弊。“我们欣喜地看到科幻为更多人所关注,但是细究后会发现,现在很多领域的研究内容是早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就在科幻界被讨论过,且已经形成基本结论的问题。”吴岩认为,“但是由于科幻领域并没有互通有无的机制,大家对于曾经的科幻文学与文化的研究内容以及其他人的研究内容都不甚了解。”
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科幻研究院的成立更像是立起了科幻界的一面旗帜。”吴岩告诉《中国科学报》,将科幻界的人士与对科幻感兴趣的人士吸引在一起。《中国科幻评论》的创刊,也将起到同样的作用。
作为国内首份科幻专业期刊,《中国科幻评论》定于2020年1月正式发刊,并将成为科幻文学与文化类学术文章的主要阵地。而在此之前,与科幻相关的各类论文散落在其他期刊中。“与《科幻世界》杂志的合作对于《中国科幻评论》来说是占优的,因为《科幻世界》已经聚集了一批科幻粉丝,如今《中国科幻评论》的设立,又将一批国内相关学者聚集于此。”吴岩认为。
科幻在高校
将研究设立在高校,很多人对此给予了人才培养的厚望。而谈及科幻教育,吴岩最有发言权。1991年,吴岩最先在北京师范大学开设科幻课程。也是他在现当代文学专业中,在科幻方向培养了十几届硕士研究生、四届博士研究生。
人人都道“痛并快乐着”,但对吴岩来说,“痛”并不存在,“因为热爱,一直快乐”。2017年,吴岩选择前往南方科技大学,放弃多年耕耘的北师大科幻阵地,有人替他惋惜。但在南方科技大学,吴岩找到了另一片关于科幻教育的新天地。
南方科技大学的科学与人类想象力研究中心是吴岩一手创立的。多年的科幻教育经验告诉他,想要做好科幻教育,仅仅将目光集中在高校还不够,中小学的学生更需要科幻文化的普及。
在吴岩眼中,我国的教育即将进入第三个阶段。前两个阶段分别是1949年到1976年,以及1976年至今。“第一个阶段国家注重基础知识的培养,让人们用以操作机器。‘文革’结束后,国家的发展越来越强调能力建设。”吴岩说,现在我国在经历长时间跟跑后,某些领域即将迈入领跑阶段。“何谓领跑,即前面无人领跑,向哪里跑还不知道。科幻教育可以提升想象力,同时也带给人更多的伦理思考。所以科幻教育发展可以说是大势所趋。”
对此,姜振宇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中国科幻作家不预言现实和警示现实,而是塑造现实,给人类想象未来的空间。人类要走向未来,就需要一些科幻思维。”
作为吴岩的“亲传弟子”,姜振宇对于科幻一直很执着,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后,他跟随吴岩进入南方科技大学。之后,他接受了四川大学的邀请。“不仅仅是我,我的同门师弟也一直在为科幻教育努力着。”姜振宇说。在重庆,由重庆邮电大学移通学院教师张凡构建的钓鱼城研究中心已于2018年成立,也承载了与中国科幻研究院类似的功能。在西安,科幻作家夏笳正从教于西安交通大学;在东北,有已经退休但依然奋战在科幻教育一线的孟庆枢;在北京,中国科普研究所建立科幻研究中心的工作也已经提上了日程……
任重而道远
看着科幻迎来新的春天,吴岩并没有盲目乐观,反而担心人们对科幻寄望太高,而且突然扎堆的科幻研究可能会导致一些重复的工作。“如果中国科幻研究院和《中国科幻评论》杂志能够成为大家互通有无的阵地,就可能避免这些问题。”吴岩表示,如果顺利的话,他更希望不同地区的科幻研究各有侧重,且最好结合当地的文化。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王泉根认为,科幻文化想要扎根高校,就要变“虚体”为“实体”。“实体就是人员编制、科研经费和办公用房等。”王泉根告诉《中国科学报》。在他看来,中国科幻研究院的建立,从一个侧面也体现出目前我国高校现当代文学的学科研究与学科建设遇到了瓶颈,科幻文学或许能打破这一现状。
对此,吴岩认为道路还很漫长,“科幻若要进入传统高校的学科序列中,目前看过程繁复,不如将精力放在科幻研究工作中。但是硕士与博士的培养肯定要提上日程,只是不必太过急躁”。
进入四川大学后,姜振宇已经开始在本科学生中开展科幻写作课。“写作课是对思维方法的训练,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写小说,我将科幻作为训练的材料,教授学生如何进行批判性写作。”姜振宇说。此外,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王一平也开设了一门科幻史课程。
在李怡看来,科幻类似一个精神原乡的概念,“‘原乡’这个词被我们反复引用。古代文化和诗词是中国人的精神原乡。”李怡在中国科幻研究院致辞中说道,“其实人类的幻想世界构成我们的原乡。科幻作家的作品、科幻研究者的阐释,往往成为精神深处的迷人花园。幻想是我们普遍性的需要,是精神的本能追求。这样理解,似乎‘科学’二字也不一定能够完全涵盖这样的精神现象。何况追根溯源,科学并不是一个僵死的概念,不仅仅是既有知识的综合和已经具有的定义和规范。”
下一步,姜振宇希望可以进行校地共建,让更多力量参与到科幻文学、文化乃至产业中。“我们会针对具体科幻产业出一些研究调查报告,我们不能只依靠科幻的逻辑,还要有产业的逻辑,例如科幻迷创业手册、面向科幻教师的培训教材等。”
“中国科幻研究院的建立,是老一辈科幻人的坚守与漫长积累的结果。与学科建设相比,我认为我们要思考的是如何更好地通过科幻拥抱未来,只有在现实世界中观照和理解科幻文化,才能看到更广阔的未来,看清现代文明的格局。”姜振宇说。
《中国科学报》 (2019-11-27 第6版 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