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晨阳 来源: 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9-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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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诗与真》 忆人和事

 

传记电影《诗与真》海报

■魏晨阳

看完严东生传记电影《诗与真》,激动难掩,尤其看到身边许多熟悉的人出现在电影里,更令我感触、感慨和感动。

影片从严东生院士个人工作生活经历入手,通过大量影像文字资料和嘉宾采访,多维度呈现了这位科学大家的宏才大略、科学人生。片中受访人物有著名诺奖得主、多位科学翘楚,也有严先生的亲朋好友。由于我所在的中科院上海硅酸盐研究所(以下简称为硅酸盐所)的介孔与低维纳米材料课题组是在严先生倡导下成立的,因此影片中出现的人和事,有些就是在我身边的,或是通过言传身教能够体会到的。

在影片中,诺奖得主丁肇中先生回忆起自己与严先生的交往,坦率地说和他“唯一有私交的”;徐匡迪院士、褚君浩院士等人谈起严先生,皆尽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之情。

影片中出现了我的导师施剑林研究员的采访片段。有一个细节令我鼻子发酸,施剑林回忆严先生时,有那么几秒,采访镜头停止得略显突然。追随施老师多年,我深知他已是情深所致、无语凝噎……

施剑林在严先生的关心指导下取得了很多基础科研领域的成绩,并传承了先生在学术上的优良品德。在片中,他在回忆一些获奖情况时感叹,“如果那些奖项有他的名字或者是名字比较靠前的,那么这个奖就没什么大的问题了”,但严先生却从不利用自己的威望对评定奖项时产生影响,反而是署名靠后甚至是不署名。同先生一样甘为人梯,施剑林自当导师以来,也从不利用自己在相关领域里的名望对学生的论文发表产生影响,而这些年来他指导学生发表论文时几乎都署名最后,甚至近两年都不太署名。

我的师姐陈航榕研究员在影片里回忆严先生赠阅《科学》期刊的事,我也略有印象。当时我们实验室的行政秘书托我代转几份严先生叮嘱的《科学》期刊,上面有先生用记事贴写的转达姓名和一些批注,还记得陈航榕收到后还笑咪咪地对我说:“嗯,是的,这是老先生给我的。”我当时还不解,觉得这些都是可以在网上查阅到的,后来才知晓,多年前查阅资料还要到图书馆,所里订阅的期刊也有限,《科学》《自然》这些期刊都是严老自费订阅至今,每期刊物他都会仔细阅读,并将其中一些他认为值得关注的内容推荐给相关学生,然后再找机会进行深入交流。

“在黑夜里,点一盏希望的灯,像天边的北斗指引找路的人。”严先生就是在科研道路上指引我们这些晚辈找路的人。

严先生既是治学严谨的智者,又是平易近人的长者。硅酸盐所副所长杨建华研究员是他的学生之一,他在影片中深情地回忆,在先生的影响下,他也懂得了“在不同场合有得体的衣着,这是对对方的尊重”。然而,“得体的衣着”对应的却是这位老科学家简朴的生活,杨建华回忆严先生购买的衬衫是十元一件。而简朴的生活对应的又是这位老教育家高尚的风格。严先生用自己的奖金、积蓄建立了严东生助学奖学基金,资助品学兼优的学生。杨建华感叹筹集的资金里面还有1000元的存单,“真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

影片中还采访了严先生在硅酸盐所的驾驶员郁师傅。郁师傅回忆起严先生不服老,拒绝郁师傅为他开门、挡门的趣事,对此我也深有体会。

我入所晚,辈份浅,一般情况下不太有机会直接面对严先生。记得那是2006年,我参加职称评定答辩,正在走廊里紧张地候场,远远看到严先生慢慢地走来,我不清楚他平时是否拄拐杖,就快步上前要搀扶他。严先生对我和蔼地一笑,轻轻地摆了摆手,拒绝我的搀扶。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又微微转头,笑着对我说:“别紧张,慢慢来。”我也笑了。

在科研上,严先生是真正的“严”先生。影片里,江东亮院士回忆自己和严先生的交往时,笑着告诉记者:“那时候我们所里有很多老同志都怕被严先生叫到办公室去。”此事我亦有所耳闻。所里老同志告诉我,严先生在工作上是出了名的严格,无论多么资深的研究员,如果工作不到位,他都毫不客气地指出,有时急了甚至在走廊里也会批评。

在生活上,严先生同样是“严”先生。驾驶员郁师傅回忆,严老特别叮嘱不允许自己的家人搭便车……

然而,“严”先生并不意味着不苟言笑。他在90岁寿诞上形容自己:“百年之行,九十为半——刚过一半,当然后面这一半要难一些。”全场大笑,先生自己也笑了。他的笑声还献给一位特别的人——与他伉俪情深60余载的爱人。

每位伟大的男性背后都有一位伟大的女性。影片中让人感到温情的,是对严先生爱人孙璧媃教授的采访。众所周知,孙教授在自己的学术领域也造诣颇深,老人家退休前是上海交通大学的化学系主任,我们恭称她为“孙先生”。为了爱情,孙教授终生将严先生的事业与工作需要当作自己的第一事业。从燕京大学毕业后,她与严先生一样也曾被推荐去美国留学,但为了解除丈夫的后顾之忧,她放弃了这个机会。

影片记录,严先生在寿诞上对大家说自己“一辈子就谈过一次恋爱”“追了六年”,还带着骄傲的语气说“我追的她”。不仅如此,我本人也亲耳听到过严先生谈起自己的恋爱故事:“那个时候我们在大学里……我们就一起学德语了。我的德语比她好啊。”当时大家都笑了,先生也笑了——那是一种来自战火纷飞年代、骑士般的笑。

好的家风总是一脉相承。在严先生开枝散叶的徒子徒孙大家族中,家庭和睦也似乎成了主旋律。身为先生亲传弟子,我的导师施剑林研究员与爱人高建华老师就是典范。他们相濡以沫、琴瑟和鸣,我还亲眼目睹过他们在遭遇重大车祸时是如何相依相偎、共渡难关的。每逢组内聚会,施老师引吭高歌,高老师都微笑着在一边静静地听。

严老的其他门生也各有各的美满故事,便是微末如我亦幸如此。在我的父母相继患上重大疾病的艰难日子里,我的妻子克服一切困难支持我,独立支撑家庭、教育孩子,让我在巨大的经济、精力、精神压力面前没有垮掉,得以为老人治病送终。

观看影片时我还有一个感受,人们在片中没有以悲伤的情绪进行回忆,言语中透露更多的是骄傲和自豪——骄傲的是,我们中华民族能有这样一位伟大的科学家;自豪的是,在自己的有限生命里,能有幸与这位科学家有过交集。

这位伟大的科学家,面向世界科技前沿,带队为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研制闪烁晶体;面向国家重大需求,主持研制的耐高温烧蚀材料至今还在“天宫二号”等航天器上发挥作用;面向国民经济主战场,解决了科技转化扶持中小企业转型的实际问题……

出于对严先生的无限敬仰,我们从过往文书中拓印了老人家的墨宝,挂在实验室里。每年新生进组培训时,我都郑重地对他们讲:“无论是科研人员、还是科技人员,当我们从下面走过的时候,都请缅怀严先生等老一辈科学家的丰功伟绩,并且认真思考一下,自己身为科学从业者的社会责任和人生价值。”

学习严先生等老一辈科学家 “科技报国七十载,创新支撑强国梦” ;学习他们投身祖国建设的典型事迹和爱国奋斗精神,立足岗位书写报国之心——这,就是《诗与真》这部影片给我的共鸣与感受。

(作者单位:中国科学院上海硅酸盐研究所)

《中国科学报》 (2019-11-22 第5版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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