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见习记者 郭爽 实习生 李晨阳

从第一名落到最后一名需要多长时间？山西省吕梁市给出的答案是“一年”。

近日有报道称，2014年，吕梁市GDP增速为-2%，在山西省内垫底。而就在2013年，吕梁还以9.5%的增速稳居山西省经济增长第一位。曾经，吕梁是一座缔造了经济发展神话的城市，在2001年到2011年的煤炭黄金十年间，吕梁的GDP保持着两位数增速，是山西经济发展排行榜上不折不扣的冠军和领跑者。

神话几乎是在突然之间终结的。15年以来，吕梁首次出现GDP负增长，这座“枕在煤矿上”的城市究竟发生了什么？为解答这个问题，《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了相关研究人员，试图为吕梁等资源型城市把脉、开方。

“后天不良”的资源型城市

人们谈起吕梁时，总是会同时提到另一个名词——煤炭。

据了解，吕梁的含煤面积占整个城市总面积的54.3%，用于冶金炼焦的优质主焦煤产量占全省产量的一半。正是倚靠着这样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吕梁市的经济发展多年在省内名列前茅。一些吕梁人光凭挖煤、卖煤的简单劳动，便能收获暴利。

然而，成也资源、败也资源。随着煤炭价格的一路直降，吕梁市经济也迅速跌入谷底，并最终出现了不升反降的负增长现象。

“吕梁的情况并非孤例。”中科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张文忠介绍，在全国范围内，像吕梁这样因单一资源型经济而陷入困境的城市多达262个，其中大多数是以煤炭产业为经济支柱的。

张文忠还提到，从2008年到2010年的连续3年里，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土资源部、财政部等部委一共界定了69个资源枯竭城市。与吕梁尚有比较丰富的煤炭储量不同，这些资源枯竭城市面临着更为严峻的局面。

资源型城市的经济转型已成为迫在眉睫的问题。那么，这些具备“先天优势”的城市，为什么反倒“后天发育不良”了呢？

鸡蛋岂能放进同一个篮子

“吕梁市经济的衰落，是有多方面原因的。最显而易见的原因当然是煤炭市场供需的变化。”中国科学院山西煤炭化学研究所研究员邓蜀平告诉记者。

前几年，我国的能源资源供不应求，煤炭价格持续走高。山西、陕西、内蒙古等煤炭大省纷纷开始对原有煤矿进行技术改造，并且积极开发新矿。而当这些新上马的煤矿形成产能后不久，就迎头撞上市场低迷期，出现了显著的供大于求的局面。

“目前，我国对煤炭的开采能力远远大于市场需求，仅山西一省，一年产煤10亿吨不成问题，但能卖出去的不过六七亿吨。”邓蜀平说，此外，原油价格的下跌、国外进口煤的竞争，都加剧了这种供需不平衡的状况。

邓蜀平认为，煤炭降价毫不意外：“2011年以前，一吨4号主焦煤就能卖到1800元。这是什么概念？这相当于面粉卖出了比面包还高的价格。”

煤价下跌并不是毫无预兆的，早在2012年，煤炭价格便已呈现出下降的趋势。问题在于“从政府到企业，再到普通的老百姓，都缺少未雨绸缪的意识”。张文忠说：“政府没能提前规划和发展好接续性替代产业；企业只顾着挖煤，缺乏对市场的了解和把握；不少靠煤发家的人把巨额财产拿去放高利贷，煤市一垮，就面临着钱收不回来的危险。”

“资源型城市普遍存在的问题就是产业结构单一、抗风险能力很差，这就像把所有鸡蛋都放进了同一个篮子里。”张文忠一针见血地指出。

邓蜀平援引“资源诅咒”这一经济学理论来进一步解释这种现象：“所有资本都会追逐最高利润。煤炭产业以极其简单的劳动便能获取非常高额的利润，这对其他产业起到了抵触作用。人们缺乏足够的动力去发展高科技、新工艺的产业。”

可见，对吕梁等资源型城市而言，资源枯竭或是价格下跌只是经济滑坡的直接原因，更深层次的问题在于单一的产业结构和过分依赖资源的惰性。

多元化发展是唯一出路

中科院东北地理与农业生态研究所研究员马延吉认为，吕梁案例具有典型性和启示性：“资源型城市一定要注重产业发展的多元化，绝不能过分依赖单一经济模式。当某一行业已经不适应市场需求的时候，就要积极培养新兴产业。”

“七沟八梁一面坡”——从自然环境的角度来看，吕梁无疑是一片贫瘠的土地：干旱少雨、地形复杂、耕地面积较小。除了煤炭，这里看似真的缺少发展其他产业的资本。

“其实吕梁还有一种很重要的资源——铝矾土。”邓蜀平指出。铝矾土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铝，可用来冶炼铝矿，也可用于精密铸造。“近几年来，吕梁政府一直在大力扶持电解铝产业，虽然尚未形成规模，但很有潜力。我认为开发铝矾土一定要吸取煤炭产业的教训，不仅要产出铝材，更要生产深加工的铝制品。同时，还要协调好资源开发与环境保护的关系。”

邓蜀平又一次提出了他的“面粉面包”论：“这次，我们不仅要做面包，还要做出好吃、好看、有营养的面包，让市场买账！”

“吕梁的煤炭产业也在逐步调整，除将洗精煤作为主要产品外销之外，质量稍差的煤将用于火力发电。铝和煤，这‘一白一黑’的两大资源，将继续作为主要产业带动吕梁地区的经济转型。”邓蜀平告诉记者。

据科研人员介绍，吕梁山区有一些很富地方特色的“土”特产，比如莜麦、荞麦等杂粮，是颇受城市人群欢迎的绿色食品；而酸酸甜甜的吕梁野山坡沙棘汁，也已经有了一定的市场知名度；位于吕梁山脉中段的庞泉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则蕴涵着潜在的旅游价值和科研价值。

“资源型城市急需接续性的替代产业，包括旅游、农产品、制造业等等。”张文忠说，吕梁只是我国上百个资源型城市的一个缩影。2014年GDP负增长的惨痛教训，成为迫使吕梁人正视发展问题的契机。

其他长期依赖资源发展的城市，无论是否已经遭遇阵痛，都应当重新规划城市的产业结构，摈弃原有的粗放式经济模式，发展更具科技含量、更有市场价值、更为绿色环保的新型产业。但他也指出，这种需求是迫切的，但不可浮躁，不可操之过急。

“资源型城市的转型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当地政府、企业、人民作好长期迎战的心理准备。”张文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