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庆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3-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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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魂牵系四合院

 
几十年过去,许多人和事都忘却了,但儿时四合院里的种种场景,一幕一幕,却时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本报记者 王庆
 
每当刘莲丽离家在外的时候,就会时常做梦。使她感到奇怪的是,很少梦到自己在高楼中的家,却几乎每次都梦见儿时的四合院。
 
每当在梦中看见那红漆大门,那院中的花墙,刘莲丽心中都无比欢悦,因为她知道那里有已逝的父母,他们在那里活着。有时会梦见母亲在院中和自己说话,醒后她总是认真地回想母亲说的每一句话,深恨梦为什么这么短,这么快就醒来。
 
“后来,我终于明白,我心中真正的家,永远是我心中那座四合院。”刘莲丽对《中国科学报》记者说。
 
已从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岗位上退休多年的她,最近得到了一份“礼物”——她那些原本散落各处的文章被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的编辑相中,随后结集成册,于是一本《我心中的四合院》成为了她多年四合院生活的总结和纪念。
 
采访刘莲丽,是在其位于高层宿舍的家中。生活环境的巨大变迁并未影响刘莲丽对四合院深刻、细致的记忆,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平静安详的她仿佛穿越回童年的时光。
 
院里的童年
 
小时候,刘莲丽家住在一座普通的四合院里。两扇红漆大门坐北朝南,门槛尺把高,每当黄昏,她时常坐在上面边吃铁蚕豆,边看路上的人来人往,看算命瞎子吹着笛子幽幽地走过,看出殡的队伍去十字路口烧化纸人纸马。
 
进了大门是一个宽敞的门洞,那里是孩子们的游戏场。每当刘莲丽和小伙伴们在屋里闹得太厉害时,大人就说:“去,门洞里玩儿去!”孩子们就一窝蜂地跑向门洞,那里是他们的自由世界。
 
门洞也是全院女人夏日午后纳凉的场所,她们坐在那里聊天,纳鞋底儿,享受着像凉水儿一样的穿堂风。
 
穿过门洞,迎面是白色的影壁墙,左右两边各是四扇绿色的屏风门。拐进左边的屏风门,是长条形的外院。外院和里院之间有一道花墙隔着,花墙中间是中门,一进中门,就到里院了,满眼都是绿,都是花。
 
孩子们时常尖起耳朵听着院外的叫卖声。五月的大樱桃,晶莹得像红玛瑙,碧绿的荷叶托着,还有香喷喷的煮老玉米、清凉凉的甜瓜酥瓜,推车叫卖的扒糕凉粉……不过最让刘莲丽难忘的还是豆汁。
 
每当黄昏,站在胡同口向西望去,红红的落日欲坠不坠地挂在天边,这时,卖豆汁的就会拉着木板车,吱扭吱扭地从落日中走来。
 
刘莲丽第一次喝豆汁时,一大碗全喝下去,只感觉酸酸的,根本没觉出什么好来,但照样和小伙伴们一起跳着脚大喊:“好喝!”
 
喝过几天之后,滋味出来了,那浓浓的豆汁,微酸中透出一种不可名状的香醇,就着切成细丝的咸菜,一口豆汁,一口咸菜,每天都要喝得鼻头冒汗,心酣意畅。如果有一天卖豆汁的没来,到了黄昏,刘莲丽和玩伴们还会觉得魂不守舍。
 
西屋的邻居
 
四合院里,不仅有和同伴们的玩闹、有滋有味的吃食,其独特的建筑结构决定了邻居必然在刘莲丽的生活中印刻下深深的痕迹。
 
刘莲丽家正院里有西房两间,住着“西屋奶奶”。西屋奶奶一张四方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高身量,腰板直,走起路来绝无忸怩之态。
 
西屋奶奶的独生子高大英俊,是蹬三轮的,被刘莲丽叫做“西屋叔”。他的媳妇原是风尘女子。西屋叔给一户有钱人家拉包月,恋上了这个女人。西屋奶奶很不待见这媳妇,当年坚决不准她进门,最终还是拗不过儿子,于是给那女人约法三章。女人跪在地上流着眼泪发了誓,才算是进了门,成了院子里的“西屋婶”。
 
西屋奶奶有一花猫做伴,她只要盘腿往炕上一坐,拍拍腿,对着这只黑白花猫叫一声:“来,花子!”它便爬到腿上去,倒头便睡。
 
西屋奶奶把它当成心肝宝贝,每天必去街口专为它买一点肺头,回来切碎,放在小锅里,与米饭一起煮了,晾凉,然后高一声,低一声,抑扬顿挫地喊着:“花子——花子——”于是胖猫或从台阶,或从墙头,懒洋洋地走来,吃它的美餐。
 
刘莲丽记得自己十二岁那年,这只花猫前腿摔掉了环儿,它又胖,连床也爬不上去,心疼得西屋奶奶瘦了三圈。不久,花猫死了,西屋奶奶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再也打不起精神。
 
第二年,西屋奶奶也死了。她病时,西屋叔和西屋婶极尽孝心,她生活不能自理,西屋婶天天为她擦身、洗漱。临死前,她拉着西屋婶的手说:“孩子,我委屈你了。别记恨我。”西屋婶哭成了泪人。
 
难忘的母亲
 
西屋奶奶生前,时常来刘莲丽家串门。刘莲丽的母亲,有时就一边干活一边和西屋奶奶聊天。
 
在刘莲丽看来,每一个四合院里,都会有一位辛苦操劳、任劳任怨、慈爱温和的母亲,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位母亲,四合院才变得无比温暖,令人心旷神怡。
 
她还记得每到春天,院中枣花送香,扁豆发芽,傍晚,母亲常常在当院放上小桌,刘莲丽会坐在桌旁美美地吃母亲做的芝麻酱凉面,拌着切得细细的小水萝卜丝和碧绿的黄瓜丝,觉得凉面里也浸透着春天的气息。
 
夏天的夜晚,刘莲丽常在荷花缸旁边用三张椅子搭一个小床,躺在上面,在荷花的清香里,望着深蓝天空上亮闪闪的星星,想着爱想的事儿,睡去,这时她会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母亲把自己轻轻地抱进屋里,放在凉席上。
 
秋风起了,母亲开始为一家人准备棉衣、棉鞋,常常在灯下做到深夜。
 
雪花飘飞的时候,刘莲丽穿着娘做的厚厚的棉衣,在院子里兴奋地跑来跑去,看自己身后那一串串小小的脚印,看那脚印又立即被新雪遮盖。
 
四合院里,每一时、每一处都有母亲忙碌的身影,都会留下母亲的温馨。
 
“几十年过去,许多人和事我都忘却了,但儿时四合院里的种种场景,一幕一幕,却时时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刘莲丽说,“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正是四合院里那古朴的京城文化,那浓浓的亲情,那天地人和的无穷意趣,使无数曾经在那里生活过的人,永远对它梦魂牵系。”
 
2002年,刘莲丽家的四合院拆迁了,变成了金融街的一片绿地。乘车经过,远远望去,似乎在绿绿的草地上,又看到了那红漆大门的四合院,那将是刘莲丽心中永远的四合院。
 
《中国科学报》 (2013-10-25 第8版 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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