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旭东
■本报记者 郭勉愈 实习生 韩天琪
近年来，经济高速增长与资源环境保护之间的尖锐矛盾越发凸显。如何转变经济增长模式，从而使发展与环境保护能够取得双赢？
带着上述问题，《中国科学报》采访了清华大学技术创新研究中心研究员高旭东。在他看来，大力发展本土高新技术企业是可持续发展的必由之路，自主创新是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动力。
《中国科学报》：我国环境保护的难度是否与产业结构特点有关？
高旭东：我国目前的产业结构中重工业依然占有很大比例。第二产业比重达到40%以上，第一产业比重正在以较快速度下降，第三产业则稳步提升。更重要的是，第二产业对能源的消耗基本维持在70%以上。从二氧化碳排放的角度来讲，工业生产排放的二氧化碳占二氧化碳排放总量的90%左右。
我国产业结构的第二个重要特点是“大进大出”，特别是大量消耗本国资源而又附加值很低的 “大出”，可以说是“高消耗、高污染、低附加值”的产业模式。环境保护的难度与产业结构的以上特点是紧密联系的。
《中国科学报》：我国目前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怎样走出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高旭东：我国当前的发展一直处于经济增长和环境保护的夹缝当中。如果经济发展速度上不去，势必会影响百姓收入，尤其会影响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移，造成社会的不稳定。但由于我国目前的经济增长主要还是依靠粗放型的增长模式，消耗大量资源能源，这种现状造成了就业、收入的增加与资源、环境的保护之间的尖锐矛盾。
走可持续发展道路首先要真正重视科技的力量。由于技术水平相对较低，经济增长不可避免地要消耗大量的资源、能源。应该通过高技术手段降低资源、能源的消耗量。这样就可以保证在不降低经济增速的前提下达到对资源和环境的保护。其次，要改变大量依赖出口的经济发展模式，通过高技术手段的应用增加产品附加值。这二者是紧密关联的，科技不发展，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也就无从谈起。
《中国科学报》：近年来，我国在科技论文的数量、质量和科研队伍的规模上都有长足进步。怎样将这一进步转化为经济发展模式转变的动力？
高旭东：二者结合的基础是我国必须大力发展在世界范围内的行业领先企业，包括大企业和高科技中小企业。而我国目前该类企业的现状是越来越为高科技跨国公司所边缘化。在失去主导位置的情况下，科技创新和产业结构调整的主动权都不在国内企业手中。
跨国公司进驻中国市场的首要目的是赚取利润，不是帮助中国企业进行自主创新。以轿车行业为例，合资企业都是从外方引进成套设备、现成车型，不做太大改变，外方也不愿中方改变太多，所以多年来我们学到的主要是一些生产方面的知识，而这部分知识只是发展轿车所需知识中很小的一部分，更重要的产品设计、产品开发、工艺开发知识则没掌握多少。另一方面，对于合资企业中的中方来说，即便能在合资中学到一些知识，这些知识也无法用于合适的平台。引进之后要消化吸收再创新需要有一个很好的平台，需要有相应的机制转化、消化吸收的成果，比如人员从合资企业流动到自主品牌轿车的开发和生产上去。在合资企业主导的情况下，要形成这种机制很困难。
因此，我国企业要发展自主创新，形成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必须改变以合资企业为主的产业结构。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发展中国本土的高新技术企业。
《中国科学报》：发展本土高新技术企业需要注意哪些问题？
高旭东：企业自身需要关心创新、善于创新。可以学习中兴、华为、大唐的经验，舍得在核心技术开发上进行投入，舍得吸引优秀的人才到企业里。
但是，在经济高度开放的情况下，本土企业的自主创新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没有国家的大力支持，单靠企业自己的力量，单靠自由竞争的市场机制，有效的自主技术创新将很难实现。我国目前的市场开放过急、过早。急于放开市场使本土企业在技术和经营都相对落后的情况下被跨国企业占有市场份额，从而失去了成长空间。
韩国和日本的发展模式是先高度保护自己的民族企业，让国内企业之间相互竞争，在竞争的过程中提高其管理水平和技术水平，等其具备相当的技术能力后，再放开市场。政府在调节本土企业市场份额的配置中可以起到积极的作用。以日本轿车工业为例，战后日本政府长期通过严格限制轿车进口对其轿车工业进行保护，1960年到1980年，轿车进口一直只占国内销售的1%左右，直到日本企业已经具备了强大的国际竞争力以后，这种保护才逐渐减少。正是在这种保护下，日本轿车企业才没有在战后被强大得多的欧美企业挤垮，并通过发展精益生产方式等新的技术最终发展起来。
《中国科学报》：您认为政府应采取哪些措施支持本土企业的自主创新？
高旭东：政府首先应大力支持已经取得的重大自主技术创新成就。比如通过政府采购本土企业自主开发的技术和产品，为自主技术创新有基础的、能成为产业链龙头的本土企业创造市场，使它们真正成为有强大竞争力的企业。
其次应有效应对经济过度开放。对经济过度开放的负面影响要有清醒的认识，在落实WTO承诺的过程中，切实取消对跨国公司，特别是与以我为主的产业体系中的本土企业有直接竞争关系的跨国公司的一切优惠政策，包括对在我国设立研发机构的优惠。不但中央要有这样的政策，更要防止地方政府为了本地区的利益使新的政策失效。
《中国科学报》 (20130107 第4版 综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