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涛
在天通苑农贸市场的旧书摊，日前觅到一本《何鲁诗词选》（巴蜀书店，1993年10月），真是令我喜出望外。
我并不认识何鲁先生，然而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对他的学问、道德、文章仰慕已久。
事情要从访问严济慈先生说起。
说起来，快30年了。1983年6月的一个夜晚，我到北京东城后椅子胡同一个四合院里，第一次拜会严老。那年，老人83岁了。谈起青年时代在南京高等师范暨东南大学求学的经历，严老深情地回忆了对他影响最大、终生难忘的恩师何鲁先生。
何鲁（1894~1973），著名的数学家，毕业于法国里昂大学，1919年从法国回国，应聘到南京高等师范教数学。数学是该校工业专修科和数理化学科的基础课，当时国内数学水平低，何鲁讲课所用的教材取自法国中学的课本，但学生反映听不懂，竟然抵制他上课。结果教室里只有两个人来听他的课，其中一个就是严济慈，只有他听得懂何鲁的课。
何鲁为此很器重勤奋好学的严济慈，以后何鲁不来讲课了，对他说：“有什么问题到我家来找我。”第二年，何鲁离开南京高师，到上海中法通商惠工学院教书去了。知道严济慈家境贫寒，何鲁就让他暑假期间住在他家里用功读书，为他的食宿提供方便。从1920年至1922年三年的暑假，何鲁和他的夫人去北京度夏，严济慈就住在他在上海的寓所，刻苦攻读，阅读何鲁从法国带回的大批法国教科书，自学法文，为后来赴法留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不仅如此，通过何鲁的举荐，商务印书馆王云五先生向严济慈约稿编写初中算术的教科书。严济慈大学没有毕业，他编写的《初中算术》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后来，严济慈加入中国科学社，尤其是到法国留学，都得到何鲁的提携和慷慨的资助。
在严济慈成长的每一个关键时刻，都可以看到何鲁先生无微不至关怀的身影。从做学问到生活，从择校到治学，没有一件事不是处处为学生着想，呕心沥血，不求回报，只为国家培育有用之才。这是师生关系最为动人的篇章，似乎也是中国传统美德的真实缩影。
我由严济慈的谈话中，看到了何鲁先生高尚人格的魅力，为之深深感动。
《何鲁诗词选》一书中，由黄墨谷（黄潜）写的序中说“何鲁先生，字奎垣，四川广安人。在本世纪初（指20世纪，本文作者注），曾蜚声中外数坛，被誉为我国第一代数学泰斗。一九一二年，先生作为我国第一批勤工俭学到达法国，考进里昂大学。一九一九年，获数学硕士学位，以阐明‘由一种变数发展到多种变数’的理论蜚声数学之林。”又说：“先生从二十五岁回国任东南大学教授，至七十九岁逝世，一直为发展我国数学而辛勤工作。我国著名的科学家华罗庚、严济慈、吴有训、赵宗尧、柳大纲、吴新谋等，有的出诸其门下，有的是得到他的提掖。”由何鲁的侄子何培生撰写的《何鲁诗词选集跋》则说：何鲁“留学法国，以精辟阐述《纯粹数矩阵论》一文，获彼邦里昂大学数学硕士学位。”又说：“或问于先生曰：门墙桃李，孰为好学？先生慨然曰：熊庆来之高足弟子华罗庚者，徒以余曾为其审查所著《堆垒素数论》而为文以荐之，遂自愿列我门墙，可谓好学者矣。”
这里所说华罗庚之事，据说是华的成名作《堆垒素数论》写成后，国内无人能审。后经何鲁在盛夏的重庆挥汗审阅，备加称赞，为之作长序推介，并以“部聘教授”名义，建议教育部授予华罗庚“数学奖”。这也是中国科学史上一桩佳话。由此可知，何鲁是许多著名科学家的恩师。
何鲁先生学贯中西，宏博多才，精通法英德俄等国语言，不仅是著名数学家，还是杰出的诗人，擅长书法，古典诗词造诣甚高。《何鲁诗词选》由苏步青题写书名，共收入五言古诗6首、七言古诗7首、五言律诗57首、五言绝句172首、七言律诗103首、七言绝句418首、词34首，时间跨度自20世纪20～70年代。“无论游踪行迹所至，动辄纪之以诗，或睹物兴怀，或抚今追昔”，不仅具有很高的艺术欣赏价值，对于研究何鲁先生的生平、情趣、游踪乃至艺术修养都是不可多得的参考资料。
一个充满豪情的诗人，对祖国的山川景物和一草一木都倾注着无限深情，必定是热爱生活的人。
这是我印象中的何鲁先生。
《中国科学报》 (2012-05-18 B2 读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