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涛（清）
■林凤生
中西画法的差异与中西医道的不同颇为相似：中医里讲的五脏六腑与西医中说的肝胆脾胃肾不是一回事，但中医也能据此判断人体的健康状况，并通过辨证施治，达到治病养生的目的。为此，笔者对中国画的两种技法（景深、叙事）谈点看法。
景深 表达空间的立体感是中国画的软肋，我们只知道近大远小，不了解透视法原理。所以我国古代的人物画、花鸟画大多呈平面化，缺乏景深感。但在山水画中有所不同，先辈通过师法自然，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把山峦重叠、云雾萦绕的自然风光，表达得层次分明、意境深远。
附图是明末画家石涛的山水册页。笔者以此为例，来说明画家拓展画面景深的办法。
1.重叠。画中的山峦、房舍、树木前遮后挡，仔细分析它们距观者的距离，可以有五六个层次。这让观者的视觉产生了纵深感觉。原来重叠就是中国画构建空间的秘诀之一。这是人的视觉中枢里“对物理空间的以往经验”在起作用。因为我们平时见到的峰峦叠嶂、群山连绵就是这么回事。
同时，视觉思维科学告诉我们：“一个被遮断了的轮廓线，总是要争取自身的完整性和连续性。而这种连续性的获得，也只有当那被遮断的图像被看成是另一个图像后面的时候才有可能。”这样一个重叠的图像就会被视觉思维认为是由前后两个不同图像的组合，纵深感也由此而来。阿尔海姆说：“由重叠产生的立体效果，往往比真正的物理距离产生的立体效果还要强烈。”
2.当色光通过大气层时，由于距离远近、空气厚度和湿度不同引起的色彩变化的现象叫做色彩透视。西方的风景画亦常用它来表达空间距离，如近处的树叶呈黄绿色，中景里的树叶呈青绿色，而远处的树叶则变成了灰色。而在石涛的画中也见到类似的处理方法，中国画墨分五彩。近景和中景的山峰用浓淡不同的墨色加以擦皱画出山脉，再加赭石渲染，远山则直接用淡墨涂抹。令画面不仅层次分明，而且墨色淋漓、气韵生动。
3.是皱法。日常经验和视觉科学告诉我们，在观察到的视野中，近景的物象分辨率最高，中景次之，远景最低。故《画论》里说画山水画要“近山取其质，远山取其势”。为突显近、中景的山峰，岩石和树木的细部，历代画家创造了许多擦皱点缀方法。石涛在画中就先用淡墨润笔，采用卷云皱等笔法画出山石的肌理，宣纸半干后，再用浓墨、焦墨的枯笔在淡墨上勾勒、点缀，画出近景中山石的嶙峋，使画面里的近处景物浓重注目，从而把一抹淡墨加青蓝表示的远山推向更远。
“搜尽奇峰打草稿”，与传统的国画山水不同，石涛喜欢截取自然风光里最优美的片断画出，犹如摄影里的取景一般，取得了刻意求新的效果。《石涛画语录》是他的创作经验总结，在画界影响深远。吴冠中认为石涛的思想与塞尚有异曲同工之妙，并衷心遵奉他为中国现代绘画之父。
叙事 西方绘画的画面一般都展示一个空间里瞬时发生的场景，也就是钱锺书说的“一刹那内景物的一面观”。故要叙述复杂的故事就有点难。记得笔者在《画出空间感》一文里介绍了弗朗西斯卡的画《基督受刑》，画家想把发生在两个空间里的场景挤在一幅画上，且恪守中心透视法则。致使故事交代不清，以致多位评论家都不知道门外站的三个汉子是些什么人。
而中国画就没有这个弊端，因为国画里不用透视，也不受透视规律的桎梏，（有些画家自诩为散点透视法）。可以在一个画面上从容不迫地画出两个甚至三个不分主次的空间来。
南京艺术学院教授刘伟东说：“中国传统绘画中的情节和空间的多元性使得它所呈现‘物体’的定格不是在同一个时间点上，这与西方绘画有着很大的区别。众多‘局部的定格’间的联系便形成了过程。由此，中国传统绘画不仅可以在整体上把握气息、感悟意境外，还可以像诗歌一样慢慢地去品读。” 《清明上河图》长卷是我国绘画叙事特征表达得最为淋漓尽致的杰作，当我们顺着画面的展开，就好像沿着汴河款款前进，两边热闹繁华的景色，目不暇接。我们移步易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因为整幅画由许许多多空间组成，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时间过程。笔者以为中国画里表现出来的科学性含蓄内敛，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特点，要我们细细品味才能体会。
《中国科学报》 (2012-11-02 B4 雅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