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湖南省高考文科第四名、留守女孩钟芳蓉报考北京大学考古学系一事引发热议。
对此,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院长张剑葳表示:“这很正常,每年都不乏一些非常优秀学生报考,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一直以来,考古学都被划为“冷门”专业,是否真的如大家所说“没前途、就业范围窄”呢?学了考古类专业就只能挖掘古墓吗?带着这些问题,《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了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的专家和学生,请他们来讲讲“考古学人”眼中的考古专业。
成为完整的人
对毕业于北大考古文博学院、现为成都古猫文化科技有限公司CEO的汤诗伟来说,选择本科专业之前,作为理科生的他曾一直认为“科学是有用的,历史是没用的”,但每天沉浸在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不免有些厌烦,加之对古代建筑的兴趣,他最终选择了文物建筑专业。
在学习之后,他说自己“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印象最深的是一次专业课程考试,自以为按照考试提纲,背会了所有内容,肯定没问题。可最终竟然没有及格,这令他十分困惑。更让他不解的是,有一位同学得了满分,“我当时想,文科竟然还能得满分。”
汤诗伟借来了同学的卷子,才恍然大悟:“他把一个问题的前因后果、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将这些融会贯通,最终得出结论并回答了问题。”而自己看似将要点全部罗列了出来,其实只是机械的呈现。
后来随着学习的深入,他渐渐理解了人文学科的思维模式、价值观念等,“感受到了人文的美好。”而这些,给他日后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变化。
这也正是张剑葳所强调的,“与技校培养某一方面的技能不同,大学更多的是通识教育,是为了塑造完整的人,四年的专业学习只是其中的重要一环。好的大学教育应该给人生发展提供更多的可能,而不是限定。”
他认为,考古类专业看似离普通生活较远、虽然处理的是久远的人和事,但与当下的联系非常紧密,有时甚至比其它专业更能融入社会。“本科生在大三和平时暑假,要进行一系列的田野实习,考古遗址往往在农村地区,从遗址的发现、发掘、保护到成为当地的文化资源,势必涉及各方面的问题,通过理论学习与亲身实践,同学们对这些问题会有第一手的感知。”
他拿做遗址保护举例,“在研究生阶段,不仅要探寻古建筑、古遗址的价值,科学保护物质遗存,还要去尝试解决保护中遇到的拆迁、土地流转、基础设施建设、社区教育、文化资源开发等民生发展的问题。解决这些问题所需要的知识结构,除了人文学科外,还涉及社会科学中的诸多方面,以及科学方法、科技手段,远不止考古发掘本身。
考古的乐趣
曾任北大考古文博学院院长、考古学家李伯谦在对中国各个区系文明进行考察分析后提出,中国文明演进有两种模式:神权与王权。
“受长江下游地区的良渚文化、东北地区的红山文化影响的墓葬中,随葬物品多而华丽,不同墓葬之间财富很分明,这两支文化是崇尚神权;中原地区孕育了仰韶文化,是祖先崇拜,王权崇拜,其墓葬大多比较简约,而这恰恰是进步的表现。”李伯谦告诉《中国科学报》。
窥一斑而知全豹,正是考古的魅力,也是令这位83岁的老人最着迷的地方。“先人留下的器具、物品,是老百姓生活的痕迹,通过亲手发掘这些,能够复刻生活场景,补写历史。”
因此,李伯谦认为“考古就是在修国史、中华文明史,越深入其中,越能体会到它的意义和份量。”
被这种意义和力量吸引的,有2004届的毕业生、如今的学院教师张剑葳,“文物遗迹、古建筑中凝结着古人的智慧和创造力,学习考古,能够透过物质外观看到很多精神层面的信息和价值,汲取力量,受到启发,这不论对现在还是未来,都极为重要。”
还有2020届的本科生李博含。她对考古的兴趣始于博物馆中各式的展览,在高二暑假,参加考古夏令营之后,便下定决心学习考古。“探索文物背后的故事让我觉得很有趣,在这些跨越时空的物件中,能感受到某种力量。”未来,她将继续在北大读研,还打算毕业后到博物馆工作。
人文与科技的结合
汤诗伟毕业后的数年,都在地方考古研究所从事考古与文化遗产保护规划的工作,即在全球史的背景下为某处文化遗产做定位,阐释清楚它的价值,划定保护范围等。随着工作的深入,他发现,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将某处文化遗产梳理、研究清楚之后,除了申报不同级别的文物保护单位,似乎大家也不容易读到相关的成果。
“申报成功后,那些文本就被打入各级文物局的储藏室,除了参与这个项目的人、评审专家等,没有人会看到,也不会关注。而那些景区的讲解员,用的还是早年间不完整、不准确的资料,很多故事牵强附会,为博大众一乐,却不知如何把文化遗产的价值讲出来。”汤诗伟说,“这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割裂。”
他试图进行弥合。他想用短视频、卡通游戏等贴合大众的方式去讲述文物、古建筑的故事,把更新的、更真实准确的信息传播出去,同时在价值观上进行引领,而不是简单迎合游客“摸一摸保健康”“每到一处求财求福”的传统心理。
“其实大家对考古有着浓厚的兴趣,比如每次我只要说自己是学考古的,饭桌上所有的人都会来问我问题。我想让人人都能感受到人文的美好”。谈到辞职创业的初衷,他说道。
张剑葳认为,当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物质生活水平比较高时,人们在文化、历史、艺术方面自然会有更多的追求。越来越多的博物馆也意味着,对考古相关专业人员的需求也越来越多。
在教学培养上,北大考古文博学院也在不断调整,除了巩固考古学的领先优势,也在积极探索新的、更适应当下社会发展的方式。“文化遗产的类型很多,各种时空的考古信息令人眼花缭乱,如何能够更好地整理、保护和阐释这些信息,根据今天的需求进行有针对性的呈现是我们正在思考的。”张剑葳告诉《中国科学报》。
青铜器分很多种,鼎簋尊爵壶等等,一般人很难区分。他举例介绍,“如果通过用简笔画勾勒出某种青铜器的轮廓或局部特征,就能检索出来完整详细信息,那辨认就会非常方便,人民群众才能更直接地将文化遗产利用到今天的创新创意生活中来。这其中就需要人工智能技术辅助。”
因此,“考古是一门能将人文历史与科学技术融合的学问。”张剑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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