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中的枸骨 张叔勇摄
■张叔勇
院子的东侧,有一排枸骨;院子的西侧,也有一排枸骨。
因为上下班时顺路,所以我经常会从东侧的这排枸骨树下走过。一年四季,枸骨的枝叶总是那么稠密光亮,青翠欲滴,叶子也堪称奇特,长方形的叶片不仅翻转卷曲,而且叶子边缘有5个刺突,很好区分,所以路过的时候总会瞟上几眼,于是四至五月黄绿色的聚伞花序,凌冬不凋的鲜红核果,倒也一一落入我的眼中。
仔细端详过了东侧的这排枸骨,也许会有意无意地不再去近观右边的这排枸骨。其实差异是有的,西侧的这排枸骨,叶片多少已经很有些无刺的倾向了。
入冬以来,尤其在下雪的时候,观看黑尾蜡嘴雀吃枸骨的红果子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枸骨有“鸟不宿”之称,但是蜡嘴雀们似乎并不畏惧枸骨叶子上的尖刺,它们总能够找到合适的位置抓在枝头上享受红果大餐。虽然两侧的枸骨叶子上刺的多寡很有差别,可从鸟群起落的情况来看,这些刺似乎对它们并无太大影响。看来,“鸟不宿”也有不准确的时候,只是一个相对的称谓。人来人往,鸟起鸟落,颇有古诗中“一陈噪冬青”的意境。
枸骨(Ilex cornuta)或曰枸骨冬青,是冬青科冬青属的植物,无刺枸骨(Ilex Corunta Var. fortunei)是它的一个变种。图书馆背后曾经有两棵冬青(I. chinensis),春天的时候,我还曾经拍过它们紫红色的花朵,最近再去,已经莫名不见了;园区植物中还有龟甲冬青(I. crenata),也是常见的低矮的绿化树种,也是冬青科的植物,和枸骨、冬青同属;带有冬青二字的植物身边还有几种,现在院子里面还有好几棵法国冬青(Viburnum odoratissimum),但是它们却是忍冬科荚蒾属的植物;女贞在院子里也还有两棵,也有人将其果实称之为冬青子,其实它们是木犀科的;园区中常见的绿化树种还有卫矛冬青(Euonymus japonicus),也叫大叶黄杨,常常被修剪成圆球状或绿篱,是卫矛科的植物。把这些常见的带有冬青字样的常青树种的分类弄清楚,倒也是一件饶有趣味的事情。
枸骨的英文名也颇有趣,叫作Chinese Holly,Holly是冬青的统称,这个得名的由来应该与欧洲冬青(I. aquifolium,European Holly)有关。欧洲冬青的主要特点在于叶子边缘上的尖刺数量更多一些。欧洲冬青是一种与圣诞节紧密相关的植物,欧洲居民常常用它来编织圣诞花环挂在门上,据称可以抵御恶魔入侵,所以也叫Christmas Holly。
枸骨原产于我国长江中下游地区,有着悠久的文化历史。枸骨一名的来源可参考宋代的《本草图经》:“枸骨木多生江、浙间,木体白似骨,故以名”,但实际上,中华民族对枸骨的了解应该早很多。《诗经·小雅》中曾有诗句说“南山有枸,北山有楰”,这里的“枸”,历史上虽有枳椇、构树、枸杞等不同的说法,不过将其当作“枸骨”也是经过推敲的,三国时的陆玑便考证说:“枸,山木,其状如栌,一名枸骨。理白可为函板者是此也。”从历史记载来看,枸骨具体何指一直相当混乱,直到李时珍时代,方才在《本草纲目》中将枸骨、冬青、女贞彻底分清楚,“女贞、冬青、枸骨,三树也。女贞即俗呼腊树者,冬青即今冻青树也,枸骨即今俗呼猫儿刺也”。
历史上,枸骨有很多别名,诸如猫儿刺、八角茶、狗青竻、木蜜等等,猫儿刺是其中一种较为熟知的一种。枸骨的叶子相对于红色的果实,辨识度更高,算是很好区分的一种植物了,所以李时珍说,猫儿刺因“叶有五刺如猫之形,故名”。不过说好区分也只是相对而言,小檗科阔叶十大功劳的叶片就和它很相似,以至于现在的苦丁茶究竟使用的是枸骨叶还是阔叶十大功劳叶,抑或是类似的其他植物,历史上基本上就是混着在使用,算是一本糊涂账,现在相关的考证文章仍然还很多。不过没有疑问的是,枸骨叶用作饮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清代的《本草纲目拾遗》便赞之“味甘苦,极香”,不适于饮用茶叶和咖啡的人群,不妨试一试。
枸骨叶在传统中医药中使用很广泛,一些现代的药理实验也证实其具有抗菌作用,有意思的是,古代传说中枸骨叶的避孕作用也在枸骨叶醇提取液的小鼠实验中得以部分证实。不仅枸骨叶可以药用,枸骨的果实、树皮、根都可以入药。略显遗憾的是,虽然在瑶族医药中,枸骨曾用于肝腹水等疾病的治疗,同属的毛冬青(I. pubescens)也有用于呼吸道病毒的医学实验研究,枸骨在抗病毒领域的研究还是一个空白。
寻常一样枸骨树,因为日渐积累的这些了解,渐渐变得不一般起来,再从树下路过的时候,竟然有了一种时空对话的感觉。所谓“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或许也便是如此体验。
《中国科学报》 (2018-02-02 第4版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