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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英剑
21世纪以来,在西方高校和学术界,特别是英美学界,对于博士后研究的认识经历了巨大的变化。“博士后研究”已经不再是过去人们心目中普通的学术“打工”,它已经演变成为大多数博士学位获得者进入学术界的一条必经之路。国外高校和研究机构一直关注这一群体,对于他们的生活、学术、工作,以及市场对博士后的需求,做过多方的调查和研究,也采访不少当事人,倾听他们的心声。这些都值得引起我们的重视,其中的一些研究成果也值得我们借鉴。
博士后,不是博士生生活的延续
在过去,博士学位就是进入学术界的一张门票。有了它,人们进入学术界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现在不同了。虽然还有不少博士可以直接进入高校任教,但大多数博士会发现自己已经陷入博士后群体的包围之中,在未来高校职场的竞争中,自己已经毫无优势可言。
所谓博士后,是指在获得博士学位(PhD)后在相关研究领域继续从事学术研究。从事博士后研究的目的是继续从事科学研究,获得更多的学术训练,或者从事教学,为的是在未来进入学术界或者相关研究领域工作。在有些国家,从事博士后研究可以获得正式的证书,但有些国家则没有,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一般来说,博士后研究会获得资助,通过合同领到一份薪水或者是生活补贴。根据资助方式的不同,博士后研究者可以是独立的研究者,也可以是在导师的指导下从事研究。博士后不是博士生学习与生活的延续,而是强调逐步走向独立的必由之路。但博士后阶段的研究是一种更加深入的学术训练,也需要得到导师的细心指导,则是不争的事实。
2000年,美国曾推出一份题为《应强化科学家与工程师的博士后经历》的报告明确提出,在具有博士学位者成为科学家与工程师之前,应该倡导他们首先具有博士后经历。将近15年之后的2014年12月,美国国家科学院又推出其姊妹篇《再谈博士后经历》(以下简称《经历》)。
该报告开宗明义,数十年来,学术界对博士后训练体制的忧虑绵延不断。《经历》认为,人们一直怀有的那份不安与担忧并无太大变化。为此,该报告提出,美国的博士后研究经历应该继续进行更加显著的改革。
在《经历》的调查中,作者发现,只有少数在高校实验室工作的博士后才有机会获得高级研究者的指导和高水平的学术训练,发挥个人的研究思路,获得实验室的管理经验,申请基金资助,得以与其他学者交流,最终走上某一所研究型大学的常聘岗位。这一点与2000年报告的结论相一致。当时的报告提出,博士后与现有的研究背景不相符;博士后没有发展成为独立研究者的机会,所获指导微乎其微。能够获得学校资助的是少数人,但大多数博士后(限于理工农医领域)都只能得到导师的项目资助,感受并不相同。只有那些在国家级实验室或者相关高级别的领域中做博士后者,才会为未来进入学术界获得永久职位打下良好基础。但对于大多数博士后来说,博士后岁月绝不轻松,缺乏高水平指导,难以成长为独立的研究者,收入有限,最后难以获得永久的职位。
如果往前追溯,美国的上上次报告是在1969年。在经历了2000年的报告之后,美国的博士后制度的确发生了重要的变化,主要表现在很多高校都设立了博士后办公室,专门处理博士后事宜,也开始为博士后设置个性化的发展规划,以帮助他们明确自己的职业生涯选择。还有一个巨大变化就是,博士后人数急剧增加,但增加的比例大多是依靠导师项目资助的博士后。与此同时,导师的人数并不同步增长,造成博士后们无法得到或很少得到相应的适度训练与指导。
博士后面临的问题与出路
《经历》报告提出,从体制上看,人们从事博士后研究之难,问题出在以下几个主要方面。
首先,博士后时间不定,有些时间超长,有些几经转化。时间超长,不利于博士后的培养。
其次,博士后在名义上被误解了——无论什么人,未来是否愿意从事学术,都可以进来工作。这有悖博士后研究的初衷。所有高校要从一开始就告诫博士生,博士后不是博士生学习后的自然延续。
再次,博士后收入太低,不足以维持他们的日常生活与学术研究。
最后,博士生缺乏指导,无法尽快成长为独立的研究者。
为此,《报告》提出了相应的建议:
第一,博士后的时长最多不超过5年。这个时间包括了因病、因家庭原因而导致的离职时间。
第二,博士后仅限招收那些将要接受高水平学术训练的人们。未来,要保证他们进入学术界,从事学术或者科学研究。
第三,提高博后的收入。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NIH)应该将国家博士后研究基金(按照2014年的标准)提高到5万美元,且要考虑物价上涨的因素。博士后的收入要高于当地基本生活水平。博士后所在高校也要给予博士后相应的福利待遇。
最后,博士后所在高校应该鼓励博士后从更多的导师那里获得指导。而且,要通过各种评估形式的措施,保证这种指导是高水平的和有价值的。
该报告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暗含着,由于市场需求量不足,博士后的数量应该有所下降。实际上,目前很多博士后无法找到工作,难以拿到常聘职位,因此,目前太多的博士后数量,至少在某些领域应该有所下降。
博士后心声:苦与乐
从2015年到现在,3年过去了。情况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按照3年前《经历》报告作者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的话说就是:最大的变化就是尚没有足够的变化。最主要体现在,工作市场中的工作数量更少;博士后基金更难获得;某些领域发表论文的压力更大,发表的门槛则更高了。这样的困境不仅博士后有,导师也有。而反过来,导师的压力又导致他们延长博士后的时间,而指导和训练博士后的时间则减少了。
在《经历》报告出台半年多之后,《泰晤士高等教育》采访了数位博士后,通过他们的言说,我们可以倾听到博士后的心声,看到他们的苦与乐。通过采访,我们大体上可以看到,最让博士后感到快乐的事情,就是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从事自己所选择的专业,但与此同时,他们最忧愁的则是未来是否能够顺利进入学术界。
从整个采访中,我们可以看到,除了对于发表论文心有忌惮之外,几乎所有博士后对于未来的前途都忧心忡忡。
英国约克大学的哲学博士康特希提到未来的工作市场时所用的词汇是“糟心”“可怕”和“太难了”。他的愿望是未来能够在一所好大学谋到一个常聘职位。他说自己申请了9个职位,但自己也都是有所挑选的。因为自己不喜欢教书,而希望搞研究,因此,自己的挑选余地也受到了限制。康特希说,寻找工作是一个令人沮丧的过程。他认为自己不善人际交往。那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之一,就是要有比别人发表更多的论文才行。
对于女性博士后而言,如果在做博士后期间怀孕生子,生活就会发生新的变化。如何平衡家庭生活与学术研究,是很多女博士后所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
无论如何,博士后群体是最为特殊的一个群体。他们居于学生序列的最顶端,但却又在学术界的门槛边上。如果高校和研究机构能够更多地关心他们,照顾到他们的个人生活、学术研究以及未来的职业生涯,那么,他们积累多年的学术成果甚至会以井喷的方式爆发出来,为学术界作出重大贡献;如果不能解决他们所面临的实际困难,无法使他们安心于学术研究,那么,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会一事无成,或者事业平平,即使是小有成果,也无法达到社会对他们的期待。因此,博士后群体,需要引起高校和研究机构的高度重视。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中国科学报》 (2018-11-20 第7版 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