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寿根
■本报记者 张晶晶
科普工作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赋予了这位化工专业毕业生与众不同的人生轨迹。
“读到贵报刊登的《工科美人何泽慧》,想起在中科院院部政策研究室工作的二十年,与三强同志和何先生较熟悉,他们是我的师长,都是好人啊……”采访中,科普作家汤寿根回忆自己当年与钱三强夫妇的交往感慨万分。
这位82岁的科普“老兵”,退休后仍活跃在科普创作的第一线,他关心科学,更关心科学为普通人带来的改变。
“不务正业”
1932年出生于上海市的汤寿根,24岁时从华东化工学院无机物工学系毕业。志愿成为一名化工助理工程师的汤寿根,出乎意料地被分配到了北京,在中国科学院的院刊《科学通报》当助理编辑。
当时,文字工作并不是汤寿根的特长,这让他在开始的两年里大为苦恼。“爬格子”不得志,他把精力“发泄”到了业余学习、制作半导体收音机和高保真扩音机上,“甚至通宵达旦地干”。当时市面上几乎找不到高保真音响,汤寿根把自己安装的“负反馈阴极输出推挽式”高级扩音机放在马路边上播放轻音乐,行人纷纷驻足欣赏。
这样的“不务正业”催生了汤寿根的第一篇科普作品——投稿给《无线电》杂志的《超外差收音机的制作经验》。但是说到本职工作,可是让这位年轻的编辑挠破了头。他给作者或读者草拟的信件,每次都会被室主任改成“大花脸”。
“大花脸”激起了汤寿根身为一名大学生的自尊心,他准备了一个笔记本,专门收集前辈们撰写的各种类型的信件,通过分析归纳,他把编辑们写的信分成约稿、退稿、复询、打笔墨官司等几种类型。
下了一番功夫之后,汤寿根开始真正爱上了“爬格子”的编辑工作。他总结了一名优秀期刊编辑的特质——“眼尖、手快、屁股方”。具体解释如下:“眼尖,指的是有眼力,目光敏锐,善于捕捉选题。手快,指的是有活动能力,能够尽快地组织到稿件,成为一名社会活动家。屁股方,指的是有‘坐功’,能够静下心来,集中注意力审阅、加工稿件,甚至进行再创作。”
两落两起科普路
以一名科学编辑的身份正在大踏步前进的汤寿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是造反团在中科院院部大院里张贴出首张大字报的主角。
“标题上‘汤寿根’三个大字也倒着写了。当时我正在傻乎乎地保卫伟大领袖发动的文化大革命呢!想不到命革到自己头上了。”1969年9月,汤寿根被发配到湖北潜江五七干校。
在湖北的三年里,汤寿根被作为反革命分子批判、交待、囚禁,甚至差一点走上“不归路”。“满腔辛酸,一言难尽,不提也罢。”直到今天,那段时光仍然是汤寿根不愿意触摸的记忆。
1972年,潜江干校撤销,但汤寿根仍未获准返回院部,被安置到中科院力学所情报室担任编辑组组长。他先是办了个内部科普刊物《力学科普》,后来发展成为公开刊物《力学杂志》。
“文革”带给汤寿根唯一的正能量是,他原先比较懦弱的性格发生了变化,开始愿意挑战权威、做些真正有益的事情。当时很多科技人员希望召开一次全国断裂力学的学术会议,但是却没有单位愿意牵头,大家最后找到了《力学杂志》编辑部。
“我们决心借这个时机,在一潭死水里投入一块‘石头’。”顶住压力,汤寿根争取到了所领导的支持,从力学所食堂现置了筷、碗,在大院里布置了休息场所,举行了“全国断裂力学学术交流会”。不仅这次会议取得了圆满成功,而且在1976年又举行了第二次学术交流会,推动了断裂力学的研究工作在全国迅速发展。
在力学所的9年,汤寿根结交了一批奋斗在科研第一线的朋友,他本人的科普创作也收获颇丰,有《定向爆破筑坝》《磁悬浮列车》《气功之谜》等一批优秀稿件发表。
“科学的春天”到来后,1980年10月,汤寿根调任至《科普创作》杂志任副主编,自此开始了专职的科普编创生涯。在今天的汤寿根看来,当时“科普创作的春天”并不长久——“从1978年到1982年,历时4年左右。1980年底开始,悄悄地进入了‘晚春’。文艺界正在酝酿批判资产阶级自由化、清除精神污染”。
从1981年7月20日出版的《科普创作》第四期刊登的“科幻作品笔谈”开始的关于科幻小说那一场“是是非非”的争论,直到1983年1月20日出版的《科普创作》第一期结束,历时一年半。令汤寿根颇感欣慰的是,这一场科幻小说之争,并没有影响科幻小说在科普创作界的地位。
汤氏“后科普时代”
1992年,汤寿根从科普出版社退休。退休后,实际上他也没有闲着过。
他依然痴迷于科普创作,并且不断紧跟形势,调整创作的内容和形式。2012年,他出版了科普著作《人菌之恋》。整书由70篇六七百字的科普小文构成,看似“形散”,实则“神聚”。读罢全书后连贯各篇,便是一册关于人体和细菌、包括病毒之间相互关系和相互作用的系统知识图书。
这样的写作形式实际上是充分考虑了现代人“碎片式”阅读习惯后作出的调整。坐公交车的时候他注意到大家都是低着头看手机,便开始琢磨如何适应这种阅读方式,他问“低头族”:如果我用短文的形式写科普,你们愿意看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才有了这本《人菌之恋》的诞生。
除了科普创作的形式创新之外,汤寿根对于科普内容本体的创作也有了自己独特的见解。
“科普是科学与文学的产物。文学家是用一只眼睛描绘世界,科学家用一只眼睛探究世界。科普作家既要描绘世界,也要探究世界。纯知识性的没有必要我们来写,搜索引擎随便搜一搜就有了。”汤寿根用这样的方式向记者解释为什么要有科普作家存在。在他看来,科普文章不仅要传播科学知识,也要让读者在阅读时获得优美的感受以及精神的启发。
在老伴儿的“严正抗议”下,汤寿根现在每天只在电脑前写四个小时,“经常超,老伴儿打趣我说干脆跟电脑结婚算了”。他牵头编写的新科普丛书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理论书籍“科普美学”也已完成将近一半的工作量。而且他定期给想从事科普写作的退休研究员们讲课,力图从中“挖掘”更多的科普尖兵。
耄耋老人迷科普。偶然撷得科学之美的汤寿根,正在用自己的全部力量,让更多人嗅到其中的芬芳。
《中国科学报》 (2014-08-29 第12版 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