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贫困生

编者按：

我国高等教育已经步入大众教育的时代，从教育的公平性出发，家庭经济贫困学生理应不受家庭经济因素所影响，与其他家庭的孩子一同享受大学教育。为了帮助他们，教育主管部门、高校和社会都作出了种种努力，从制度、资金等多层面关怀和帮助他们。但贫困生真实的生活状态究竟如何？和他们最亲近的大学制定的各项政策究竟实行得怎样？相关制度和措施，从社会的视角考虑，还有哪些可以改进之处？本报推出聚焦高校贫困生系列报道，同读者一道思考。

■本报记者 韩琨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收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会喜忧参半，如何筹足第一年的学费、生活费成了那个夏天里最头疼的事情；有这样一群人，他们走进大学校园时，不仅怀着对未来的憧憬，更会感受到与身边同学相比时的心理落差，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从未使用过电脑，更别提上网；有这样一群人，在许多同龄人被批“开学索要苹果三件套”“脏衣服寄回家”时，做到生活节俭，默默地为整个家庭的负担考虑着……

毫无疑问，家庭经济困难学生应当得到来自政府和社会的帮扶，而当前，我国高校针对家庭经济困难学生设立了各种优待政策、奖助学金，其中最为人们熟知的有绿色通道、国家励志奖学金等等。

这些关怀对于目标学生来说，在实际运作中，究竟起到了怎样的作用，他们的大学生活还需要怎样的帮助呢？

帮助有多大？

目前就职于北京某互联网公司的文武至今还记得，收到中国人民大学本科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夏天，随着录取通知书一同寄来的材料还有针对家庭经济困难学生的“绿色通道”资料。

看了看资料介绍，自己也符合申请条件，文武决定“享用下绿色通道”。至于办理手续，文武回忆道：“办起来挺方便的，办入学手续的时候就一并办了。”

文武解释道，绿色通道的优惠是这样的：1.学生入学的时候一般要交学费，绿色通道可以缓交，也就是先办入学手续，再补交学费；2.包含一套基本的生活用品，包括被子、床单等；3.学生进入绿色通道后，就相当于进入了学校的贫困生库，之后在针对贫困生的资助方面会获得优先考虑。

在文武看来，享受绿色通道的最大好处在于学费缓交。他告诉记者，当时入学学校有规定：在某某日之前往指定的银行卡里充多少钱，作为学费，然后学校会在某日进行扣除。当学生到了学校后，只有已经交费的才能办入学手续。“如果是绿色通道，就不用交费，绿色通道最大的用处就是这个。”

“对于特别贫困的学生来说，学费是非常大的障碍，如果凑不齐就不能入学。有了绿色通道，相当于先让学生进来，学费之后再说。”文武进一步补充道。

进入学校后，以国家励志奖学金为代表的针对贫困生的各类奖助学金则构成了学生日常生活费的来源之一。

“这些肯定是有帮助的，减轻了家里的负担，比如，平时的生活费，助学金能覆盖很大一部分。这样家里除了负担学费外，不用负担太多的生活费。”文武说，国家励志奖学金对学生成绩有要求，金额为每年5000元，学校的一般助学金有3000元左右，还有宋庆龄基金会的助学金、中石油等知名企业设立的助学金等等，这些对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而言确实能起到实实在在的帮助作用。

如果说文武的经历可以反映北京以及“985工程”等知名高校贫困生的情况，那么安徽某高校经济管理学院大三学生胡卿则是普通高校的代表。她表示，在他们这所并非位于省会城市的高校中，尽管学校的助学金不如一流高校，但由于消费不高，一些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也可以以助学金充当生活费。

“我们班的一个学霸，去年拿了特困助学金4000元、国家励志奖学金5000元，还有学校的一等奖学金1200元，再加上每月一两百元的勤工助学岗位补贴，这些钱加起来减去一年的学费、生活费后还会剩余不少。”胡卿笑道。

不过，生活费的开销也有不同的标准。文武提醒道：“如果只是吃饭，最基本的生活标准，肯定不用太多钱。但是，同学聚会之类的活动，也不能都不参加吧？如果只是满足最基本的生活标准，带来的是社会活动的缺失，容易产生心理问题。”

什么样的才够格？

贫困生的资格认定，直接决定了他们是否能够享受针对贫困生的各种奖助学金以及获得何种程度的补助。因此，什么样的学生符合“家庭经济困难”这样的标准，自然是个大问题。换言之，如果我是一名贫困生，我要怎样证明自己呢？

胡卿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令人头疼，也觉得形形色色的规章制度实行起来时，实际上并不公平。

以文武的情况来说，由于入学时享受了绿色通道，他就已经进入了学校的贫困生库中，以后不需要考虑资格认定的问题。那么，那些没有在入学时就进入贫困生库却又希望申请助学金的同学该怎么办呢？

胡卿作为班里的团支书，负责贫困生入库的录入工作，对需要登记的贫困生家庭信息较为了解。她告诉记者，主要登记信息包括家庭人口情况（是否有单亲、烈士情况）、家庭每月净收入以及家庭的具体困难等。“其中，家庭的具体困难要十分具体，例如需要赡养老人、家庭成员重病，以及需要供养弟弟、妹妹读书等。”

至于这些情况的认定，胡卿坦言，班级、学院乃至学校都并不负责详细核实，“证明材料由学生家庭所在地的居委会负责盖章证明，这是最主要的认定。”而胡卿口中的补充认定，则来自班级同学在日常学习生活中所建立起的了解。

“我们班每个寝室抽取一人作为评议小组成员，这个人是不参加贫困生补助申请的，没有利益关系，又比较了解朝夕相处的室友、同学。”她说，每年一次的评议都是班里同学聚在一起，根据了解的情况进行投票。“这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作假的情况，毕竟大家生活在一起，对于吃穿用度等消费情况都比较了解。”

学校把名额派到学院，学院再分发给每个专业和班级。“这时候就体现出了客观环境不同所带来的不公平。”胡卿说。

“贫困究竟应该是一个一般标准还是相对标准，这个问题很重要。以我的理解，应该让真正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得到帮助。”胡卿强调道。在她看来，名校与普通高校有差距，即使是在同一所学校里，不同学院之间也有贫富差距。

胡卿妈妈下岗多年，至今做一份每月只有几百元报酬的清洁工作，所幸胡卿的爸爸还有一份正式工作。入学时，爸爸也建议胡卿申请贫困生入库，然而，经济管理学院人数较多，胡卿并不算家庭最困难的那一批，并没有申请上。“如果我在艺术学院，肯定就可以了。”她向记者解释道，“艺术学院的学生普遍家庭情况较好且人数较少，但仍然有固定的名额。出于不浪费名额的考虑，老师就安排大家轮流申请，大学四年结束差不多人人都可以拿一次助学金。”

就我国目前情况而言，胡卿认为，虽然艺术学院老师们的做法无可厚非，但也的确违背了这些政策应该帮助真正需要的学生的初衷。

除了钱还需要什么？

“对于贫困生的资助，资金当然是很直接、很重要的一方面，但是除了资金之外，其他方面的帮助和关怀，也很重要。”

从迈入大学校门、跨专业考研、读研、求职到步入职场，文武完成了一个学生从学校到社会的华丽蜕变。一路走来，他最大的感慨是对于贫困生的帮扶方面，除了资金之外，心理关怀、就业指导等其他方面也很重要。

“贫困生一般来自贫困地区，农村和偏远地区的偏多。来到城市里，特别是大城市里，这群人的心理落差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他们各方面的综合素质也会和身边同学有差距。这种落差，往往导致一些贫困生心理上自卑、闭塞，社交能力较弱。最直接的表现是，毕业后工作不好找，就业能力差。因此，怎样帮助贫困生全面提高能力和素质十分重要。”文武坦言，这种心理落差，他至今仍有，同时自身的综合素质“也不够好”。

遗憾的是，学校除了金钱方面的资助外，其他关怀并不多。而在文武看来，贫困学生的心理问题，有时特别严重。“例如，曾经轰动一时的云南大学马加爵事件，就是因为心理失衡、缺少人际交往和社会活动，导致心理扭曲，最后爆发出来的负面结果。这虽然可以说是当事人自己的问题，但社会和学校给予的关爱太少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之一。”

至于高校目前普遍设有的心理咨询室，文武觉得，对于解决贫困生心理问题实际上用处不大，“至少我从没去过，大家都觉得，去看心理医生表示自己心理有问题。所以很少有人去看”。

文武所呼吁的“其他关怀”，贫困生们已经开始享受到了一些。胡卿的同学李佳认为，他每月都会在固定的日期去学校图书馆整理书籍，这样的勤工助学安排就属于“其他关怀”。

“我很喜欢这项图书馆整理工作，学校每个月会为此给200元左右的报酬，但这种钱的发放不是直接的补助，而是我通过实实在在的劳动得来的，与领到补助的感觉截然不同。”李佳说。

加上他一直喜欢读书，能泡在图书馆里与图书亲近，李佳觉得，这项工作既让自己心情愉快，又让自己熟悉了图书馆的日常流程，“不是每个同学都可以和图书馆如此亲近的”。

跨专业考取计算机研究生，进入互联网公司工作，文武认为，这多多少少归功于大一开学时学校专门组织的计算机基础培训课程。“因为我们都是来自偏远农村地区的，计算机方面的知识基本上是空白。因此，学校为我们提供了额外的免费计算机基础培训课程。”

正是在这个课堂上，第一次接触计算机和互联网的文武就此着迷，他发现了自己真正的热爱，确定了日后选择和努力的方向。至今回想起来，他对学校的这种关怀仍觉得十分贴心。“像这样的对贫困生的关怀，就很好。”他感慨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名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