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3月21日财新网报道，我国社会科学领域最高等级的权威学术期刊《中国社会科学》今年第1期刊发的题为《无声的革命：北京大学与苏州大学学生社会来源研究（1952～2002）》的学术论文指出，上世纪90年代后，北大学生中，干部子女占比呈现上升趋势，到1997年，该比例达到39.76%，首次超过专业技术人员子女，更远超工人和农民阶层。
应该说，这项数据翔实、论证严谨、分析深刻的权威学术论文非常有价值。其重要价值在于，通过对北大和苏大这两所部属和省属重点大学50年的生源社会阶层的实证研究，再一次极其严肃地提醒我们，必须高度注意如今我国的精英大学的生源与社会阶层流动之间的关系呈现出越来越固化的现象。基于确凿的客观数据，这一研究指出，我国的精英高等教育并没有改变社会结构，而只是延续和强化了既有的社会分层，并且，进入21世纪，我国高等教育领域的不平等有不断增长的危险趋势。
此前，北大教育学院教授刘云杉用1978～2005年北大录取的新生数据，研究发现，农村新生比例在显著下降——2000年后，在10%～15%之间。而辽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学者王莉华的《中国高等教育的城乡差异》一文显示，1992年、1995年和1999年清华本科生中，来自农村的学生比例分别是18.3%、20.1%和19.0%，始终徘徊在20%左右，北大农村学生的比例则分别是22.3%、20.9%和16.3%，出现了逐渐下降的趋势。而清华招办提供的数据显示，过去5年，有79%的国家级贫困县没有一个学生进入清华，而在其余21%的国家级贫困县，绝大多数也只是获得了一个进入清华园读书的机会。
对此，国务院总理和中央党报也深表关注，因为社会阶层流动的固化会引发社会的不稳定。2008年，温家宝总理说：“过去我们上大学的时候，班里农村的孩子几乎占到80%，甚至还要高，现在不同了，农村学生的比重下降了。这是我常想的一件事情……他们上高职、上大学的比重下降了。”他为此深感痛心。2009年，《人民日报》报道说，在教育部直属的高校中，农村生源的比例仅为30%左右，而且有减少的趋势。但是，从全国范围看，农村生源占高校学生的比例则逐年上升，并占到50%以上。这意味着我国高等教育日渐大众化，但在精英高等教育中，农村子弟并不占优势，甚至可以说，越来越难挤进精英大学。
由于我国的大学，包括北大清华等39所“985工程”国家重点大学在内，绝大多数都是公立大学，因此，按照社会公平的大理念，整体上而言，公立大学，特别是北大清华等国家重点大学，生源的各社会阶层比例应该呈现出的合理的比例，并且最好能体现出教育应该促进社会阶层合理流动的现代教育的基本理念，否则，就会被认为是有意无意地阻碍了社会阶层的合理流动，造成了社会底层和弱势群体的子女进入国家重点大学的机会的不平等，甚至强化了政治、经济和文化等精英阶层占据国家重点大学。虽然，客观而言，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不只是北大清华等国家重点大学的招生政策使然的，但是，它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改变这一不良的现状呢？我认为，我们可以学习、借鉴英国的做法。大名鼎鼎的牛津、剑桥（两校合称牛桥），均是英国政府的公办大学，一如我国的北大、清华。一直以来，牛桥被视为贵族和其他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精英的子女的大学。但近些年来，英国社会、学者和民众纷纷指责牛桥的招生录取政策使得农村、底层和社会弱势群体的子女，越来越难以进入牛桥读书，强烈呼吁两校修改招生录取政策，为农村、底层和弱势社会群体的子女创造同等的、公平的入学机会。英国高等教育部也施压要求牛桥尽快采取措施。迫于压力，牛桥改革招生录取政策，使得来自农村、底层和弱势社会群体的学生所占学生总数的比例，有了显著的提高。
北大清华作为国家最高学府，虽然需要在招生时坚持优异第一，但是，受限于客观环境、教育条件和教师水平，农村、底层和社会弱势群体的子女在综合素质、创新能力、特长技能等上，显然无法达到城市、中上层和社会强势群体同辈的程度和水平。那么，如果北大清华秉持人人入学机会平等，且以教育促进社会阶层合理流动的话，就着实有必要通过修改招生录取政策，逐渐提升出身农村、底层和社会弱势群体的子女占全校学生总数的合理比例。这，可以被认为是作为国家精英教育塔尖的北大清华，责无旁贷的重大社会责任的一种体现。对此，除了扩大这些低社会经济地位的学生能占有一定的合理比例之外，北大清华还应该每年都定期公布各自生源的详细数据，自觉接受社会和公众的监督。
我们欣喜地看到，清华去年专门针对国家级贫困县的考生，制定了自主招生方案“自强计划”，全国592个国家级贫困县的所有中学，均可推荐一名考生参加清华的自主招生，他们一旦获得了资格确认，将在未来的录取过程中获得30～60分的分数优惠。人大“圆梦计划”每年拟选定50所县及县以下生源好、信誉好的中学，获推荐考生原则上要求成绩排名为所在中学的前10%，且家中三代内无大学生的农村户籍学生，通过了面试的话，如果高考成绩达到生源省份一批录取控制线，将予以录取。北大虽然没有专门针对贫困地区或农村生源的自主招生方案，但北大新的具有“校长实名推荐制”资质的中学名单中，进一步加大了对农村地区、边远贫困地区和少数民族地区中学的倾斜力度。
毫无疑问，教育乃是国之大计，它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就是促进社会流动、增进社会公平。正如中国劳动学会副会长兼薪酬委员会会长苏海南所言：“我们应当努力营造一个有利于向上流动的社会环境和氛围，让所有人都能够怀有一个‘中国梦’，即只要是中国公民，只要努力向上，不论是偏远地区农民的子女，还是城市居民的子女，每个人都有平等的机会和上升的空间，都可以凭借自身的才华和拼搏，改变命运。”当然，这显然将是一项非常宏伟的社会工程，需要教育部等中央政府部门的统筹规划、协调安排和统一部署。我们希望，“985工程”国家重点大学，应该成为社会阶层合理流动的促进者和社会稳定的一个重要稳定器。
（作者为中国海洋大学教育系讲师，教育研究者、独立评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