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东
教育部《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工作规定》要求考生在户籍所在地参加高考，这一要求与高考分省命题制度相结合，确实会导致外来人员随迁子女因为没有本地户籍而不能在本地高考，为外来人员及子女带来了焦虑、困惑和精神压力，子女难以在当地接受教育并参加考试。在高考分省命题制度暂时不变的情况下，我们是否能够解决异地高考问题呢？笔者认为这样的道路确实存在，那就是以改革“普通高等学校联合招收华侨、港澳地区及台湾省学生考试”（简称联招）探索异地高考新路。
笔者2011年12月8日在《中国科学报》发表文章《高考分省命题不能轻易开倒车》，认为在高考分省命题背后，是各省基础教育在教材选择、教育观念和变革背后更大的自主权和主动性，是各省根据自身经济发展、教育观念不同的进步程度自我选择教育发展途径的探索，因而主张高考分省命题不能轻易开倒车。刘健先生在《南方周末》12月15日刊文《给统一高考摘帽》予以质疑。文章认为“学界很多人，常讲美国的教育制度千好万好，但就是从来不提美国也搞全国统一高考”。刘健先生似乎认为SAT考试就是“市场经济美国的统一高考”。我们的分析就从这种误解入手。
“高考”这个汉语词汇背后有着特殊的制度内容，“SAT”可以直译为学术能力评估测试。如果认为SAT相当于我国高考，这两个词汇应当有基本接近的内涵。但是，这两个词汇的内涵却有三大根本区别。
第一，我国高考一年一次，时间全国统一。SAT每年一月、三月、五月、六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都有考试，世界多地都设有考场，包括我国香港、澳门、台湾省。大陆学生一年只能参加一次高考，SAT考试学生一年可以选择参加多次。
第二，我国高考成绩在录取中基本是绝对的，也就是说高校基本会从高分到低分录取，这才会有“分数线”概念，有所谓“分数面前人人平等”的公正概念。SAT成绩在美国只是大学录取的一项参考标准，高校可以拒绝录取SAT满分、但其他方面有欠缺的学生，SAT的成绩对于高校录取而言不是绝对的，不存在“SAT成绩面前人人平等” 的公正概念。据报道，2008年哈佛曾将超过500名SAT阅读满分和1300名SAT数学满分的申请者拒之门外，而清华大学如将高考满分的学生退档不录取几乎不可想象。
第三，我国高考命题主要考的是中学学习的知识内容，因而有所谓“考试大纲”概念，也就是说我国高考的内容是向下（高中）的。由于不同省市中学教学内容有区别，因而在北京上高中而去河南参加高考，家长和学生都会认为不可行，会吃亏，不能代表学生水平。这是目前异地高考难以实行的关键。按照SAT组织者——美国大学理事会的观点，SAT不是知识内容考试，而主要考查学生是否具备大学学习所需要的阅读、数学和写作能力，是一项能力考试。我们可以说SAT考试是向上（大学）的。因而，即使美国不同州中学教学内容有所不同，即使日本、新加坡以及大陆各省市中学学习内容有所不同，学生都能参加SAT，成绩被认为基本代表能力水平。
以上区别使得我们不能将SAT简单称为美国的统一“高考”。高考这个词汇就目前而言与SAT这个词汇是不对应的。暂时坚持高考分省命题并非在批评SAT。
当然，反驳刘健先生绝非本文主旨。上文分析实际指出了异地高考在中国大陆实施的关键：我们必须有考查学生是否具备大学学习所需要的阅读、数学和写作能力的能力考试，这种考试是向上（大学）的而非向下（中学）的。目前，我们正好有了改革契机。
“普通高等学校联合招收华侨、港澳地区及台湾省学生考试”目前同样是向下的内容考试，教育部专门编订了联招“考试大纲”。由于世界各地华侨学生、港澳地区及台湾省中学教育内容均有不同，向下的内容考试就其本质而言已经导致难以克服的困境。理论上，在内地中学接受教育的学生具有更大考试优势，而在本地中学学习的学生为了在联招中取得好成绩需要付出额外努力。对于当地大部分学生而言，本地大学、美国等国外大学选择很多，他们为何要付出额外努力进入内地大学呢？如果不愿意额外努力，联招考试反而会成为当地（优秀）学生进入内地求学的障碍。为了更好地选拨人才，联招考试在本质上早应当改革。
为了克服联招考试固有弊病，内地高校在澳门、香港和台湾省都试行过免试保送探索。由于香港高中及大学新学制改革，2012年香港有两届108300名高中毕业生。为体现中央政府对香港的关心和支持，帮助特区政府缓解升学压力，李克强副总理于去年8月访港期间宣布自今年起试行对港生豁免联招考试，内地部分高校可依据香港中学文凭考试成绩择优录取。这是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举措，特别有助于促进香港优秀学生到大陆求学并增进他们对祖国的了解。
以上改革使得港生豁免了联招考试，同时使联招所指的范围发生了重要变化，联招考试改革之机因而来临，否则几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笔者建议，将联招考试改造为向上的能力考试，进一步淡化其与各地中学教学知识内容的直接关系，将其改造为与SAT相似的能力考试。以上改革后，联招的范围反而可以进一步扩大到内地所有省市异地求学的学生。在北京上学的河南籍学生，可以选择在北京参加联招考试并由高校参考成绩录取。这是异地高考可行的新路，也是高考改革的一种方向。
（作者系北京大学元培学院副院长）
《中国科学报》 (2012-02-01 B1 大学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