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兰友 中国科学院科学仪器研究中心研究员,著名科学家黄鸣龙之子,我国第一台电子显微镜的制造者之一。
口述 黄兰友
采访 杨小林 周东军
我中学和大学都是在美国念的。大学毕业后在Johns Hopkins大学物理系念了一年研究生。祖国解放后,我爸爸黄鸣龙准备回国,我继母和姐姐也准备跟着回去。我当时打算要不就留在美国,要不就去别的国家完成我的学业。
后来我来到德国Tubingen大学物理系,历史上此物理系曾经有两个教授得过诺贝尔奖金,当时共有四个教授,其中一个教授是电子物理、电子光学、电子显微镜方面的专家,叫Mollenstedt。我觉得电子显微镜很有意思,就选了这门专业。在这所大学念了五年研究生。
回国后,我到了中科院电子所,当时正是全国酝酿“大跃进”项目的时候,所里就让我提项目。我认为研究所应该搞些学术性的项目,就提了几个这类的题目。他们都看不上,说这算什么?思想还不够解放!还应该联系实际!我这才明白,于是就提出,那就搞电子显微镜吧!大家说:这还像个项目。但又有人说:长春光机所有计划做电子显微镜。这样在4月底,我就去了长春光机所一趟。
接见我的是几个中层干部,他们说的确是准备做电子显微镜,但是,是在“五年计划”里做,打算先派人去东德学习。我对几个中层干部说了我的来历以后,他们就去告诉了王大珩所长。王所长立刻就决定:马上做!他们问我多快能做出来。我说两年吧!他们说:“那哪行呀?这个东西还要‘十一’献礼呢!”
我说“十一”献礼是不可能的。他们说要么不做,要做就是“十一”献礼。既然是“十一”献礼,就得8月份到北京。我和他们争论了好久。
要做这个项目,我当然对电子光学的部件,如电子枪、电子透镜、光缆、荧光屏幕等等的设计和制作有了解。但只见过一台通用的商品电子显微镜样本,知道其原理,一次也没有参与制作过。对广大用户的要求,需要些什么特殊的器材等等,心里实在没有底。
最后我提出:要这么快做出来,只能仿制一台进口的电子显微镜。我看过长春几个大学的电子显微镜,都是从苏联进口的,与西方的产品水平差距很大。后来有一个中层干部说:科学院的武汉水生生物研究所新进了一台日本的电子显微镜,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把它借过来。他们就打电话,是王大珩所长亲自打的,直接打给了中科院领导张劲夫。张劲夫一口就答应了。我们就把武汉水生生物所的那台从日本新进口的中型电子显微镜拿过来了。这样,在三个月之内,就把电子显微镜做出来了。这就是我国第一台“自制”电子显微镜。实际上是抄人家的。光机所说得好:“是拿它练兵用的么!”因为我们不能把这台电子显微镜破坏掉,所以有些部件,如透镜线包,是不能拆了抄的,还是要靠自己计算。高压电源,知道它的要求,自己就可以设计。
右上照片是新华社到光机所来拍的。照片上我在操作电镜,站在我左边的,是光机所的林太基,站在我后面的是一个沈阳的工程师,他们也想做电子显微镜。
光机所和我一起工作的主要人员有:王洪义(机械),林太基,朱焕文(物理),秦启梁(电子线路)。我从电子所带去了江均基(电子线路)和一个中技生。
1958年,长春光机所“十一”献礼项目有“八大件”、“一个汤”,“八大件”是研制出来的八种光学仪器:中型电子显微镜、高温金相显微镜、万能工具显微镜、特宽度多倍投影仪、大型石英摄谱仪、中子衍射仪、高精度经纬仪和红外望远镜,“一个汤”是光学玻璃。
因为在科学院的几个所中,光机所的献礼项目最多最好,科学院就组织所有的研究所到长春光机所来,开了一个大型“大跃进”总结会议,并观看了光机所的成果展览。当时在一个很大的大厅里摆了好多个项目的展品。电子显微镜是其中的一个。郭沫若院长也来了。他走到电子显微镜旁边时,张劲夫把我介绍给他说:“这是黄鸣龙的公子。”后来大家都笑话我,因为“公子”这个词在新中国已经不用了,年轻人觉得可笑。郭沫若院长对我说:中国获赠的第一台电子显微镜是他验收的。我心里想:那台静电电子显微镜还不如我们的呢!
我们的电子显微镜还参加了科学院在北京微生物所举办的“科学院大跃进成果展览”。在那个展览上,我还看见了周恩来总理,以及前来参观的好几位国家领导人。
听说“大跃进”那一年,全国着手做电子显微镜的单位有14个之多,但只有光机所成功了。
但是我们抄的这台进口电子显微镜的分辨本领是25个埃(2.5nm)。而我们为了赶进度,没有用更多的时间去分析问题,作些改进。所以,那台电镜的分辨本领只达到了100个埃(10nm)。
在北京展览的时候,我看到那台电镜的牌子上写的是25个埃,我当时就说这是吹牛,就把它改为100个埃。“大跃进”后期不是搞了一个“反浮夸风”运动吗?我听光机所的人说,王大珩所长在大会上还表扬了我,说“黄兰友实事求是。”
1958年做的电子显微镜,属于一种“中型电子显微镜”。光机所把这个技术转让给了南京教学仪器厂。1961年,该厂试生产了五台。为了支持国产电镜事业,北京钢铁学院的柯俊教授带头买了一台,用它培养了人才。
(本报记者 麻晓东编辑整理)
《科学时报》 (2011-08-18 B4 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