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4月2日,席振峰从日本回国,来到北京大学化学学院任教。拥有日本分子科学研究所博士学位、北海道大学一年教学经验的他,要一切从零开始,在国内组建一个金属有机化学方面的实验室。这一天,正好是他35周岁生日。
2008年,这位自称“愚钝”的长江学者已经在“金属有机化学”这一领域初绽光芒。十年间,先后有14名博士后、21名研究生、22名本科生,以及19名国内外短期访问学者在“席振峰研究室”奋斗过。
回顾十年,席振峰满怀感激:“北大宽松的科研环境、勤奋敬业的学术前辈、一批批优秀的学生,是我十年发展的最好保障”。采访结束时,他谦逊地递过名片说:“我这样的成绩没有什么了不起。在北大,任何一个像我当时那样的年轻人都可以做到。”
畅享北大学术之自由:Chem is try
他喜欢把 “chemistry”这个词拆为“chem is try”来理解。而北大宽松的科研环境给了他更大的自由研究空间。他16岁考上大学,回国第一年即获得国家杰出青年基金,三年后便成为“长江学者”特聘教授。然而在他的“研究室十年感言”中,每段的开头都是这样一句话:我很愚钝。
他这样解释自己的“愚钝”:35岁才拿到博士;在昔日同窗纷纷转行,选择社会上更加精彩的领域的时候,自己因为“笨”,只能坚守化学研究;在学术上,他也一直坚持做基础理论中金属有机化学领域,而没有聪明地跟着新兴潮流走。
在席振峰阐述“愚钝”的字里行间,另一句感言“我很坚持”的深意跃然纸上。1983年厦门大学化学系毕业,1989年硕士研究生毕业于南京大学配位化学所、郑州大学和河南化学所;1996年博士研究生毕业于日本分子科学研究所。在颇为曲折的求学经历中,他坚持着自己在化学研究领域的追求,逐渐清晰了研究方向。
1998年来到北大之时,化学与分子工程学院正处于与国际接轨的新开端。“当时,赵新生院长正在试行国外通行的PI制(研究小组)。”于是,初来乍到的席振峰一开始就拥有了自己的课题组——席振峰研究室。他得以在宽松的氛围中继续自己的学术追求——金属有机化学以及利用金属有机化合物研究高选择性有机合成新反应、新方法:“选择性地切断非活性化学键,探索新一代物质转化途径”。
作为一项基础研究,“选择性的切断非活性化学键”并不容易被理解。“随着自然资源的日渐贫乏,人类社会对便宜易得的生活和生产原料将增大需求。选择性‘剪裁’化学键,可以降解人为生成的环境有害物质,还可以作为新的合成前体化合物被重新利用,意义就非同小可。”2006年《光明日报》就是这样解读席振峰研究组从事的“金属有机化学”研究。
“北大对待学术的宽松与自由是较少见的。”席振峰谈道。“我从事的研究并不跟踪热点,属于基础理论研究范畴。但是合成化学新反应、新方法的研究一直是合成化学中最为活跃的研究领域之一,也是相关学科持续发展的基础。”
1999年以来,席振峰研究室发现了新型的金属有机试剂,在此基础上,相继开发了其它金属有机试剂(双格式试剂,双铝试剂,双铁试剂,双铜试剂等),发现了双金属由于空间上靠得较近而产生的“协同效应”。现在,实验室又在大方向不变的前提下开始向无机化学方面偏靠,向对实验条件要求更高的难题发起挑战,尝试打开化学反应机理中的“黑匣子”。
虽然从不追赶新潮,只做自己的事情。但他们的研究由于具有鲜明的特色,在有机化学合成领域得到高度评价。他们的研究,一直沿着清晰的思路不断深入和系统化,恰好呼应着席振峰所坚信和强调的“深=新”。
中国化学会首届“黄耀曾有机化学奖”、中国化学会-巴斯夫“青年知识创新奖”、享受政府特殊津贴、担国家实验室主任、应邀在金属有机化学领域重要国际学术大会14届OMCOS大会上做报告……这些只是席振峰所获众多荣誉中的一部分。
他喜欢把 “chemistry”这个词拆为“chem is try”来理解。“化学是一门实验科学,总是在不断地实验中失败,然后又不断地去发现。”看得出来,席振峰深深沉浸在化学研究所带来的喜悦中,而这样一种不怕失败去尝试的心态,也已在岁月的洗炼之后内化为一种他身上淡定从容的气度。
回国4年担重任:化院院长都是“服务型”的
时至今日,谈起十年前选择来北大化院的点点滴滴,席振峰教授仍然记忆犹新。而学院良好的学术氛围和担任一届院长的经历让他对这里的感情更加深厚。
“用人才济济来形容北大化院绝不为过。中科院院士7人,长江特聘教授12人,讲座教授2人,有27人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杰出青年基金资助……这在全国高校同类学院中是非常突出的。良好的学术氛围促进了个人的成长,“回来之后,北大化院给了我一个良好宽松的学术氛围。在这里,不仅能得到学术前辈的支持,还有最优秀的学生的帮助。”席振峰说道。十年来,在“985”和“211”工程的支持下,实验室的仪器设备不断改进。如今在某些方面已经和国际接轨。
2002年至2006年,席振峰担任北京大学化学与分子工程学院院长一职。这段经历,让这位一直埋首科研的学者,对学院整体建设有了更多的感悟。
“一开始,我推辞了。因为没有行政工作经验,怕担不起这个重任。”但在时任化学院院长林建华和党委书记刘锋的鼓励下,席振峰担起了这个责任。现在他更能理解当年领导们的初衷,作院长的经验不仅可以锻炼个人能力、丰富经验,对于学术研究视野的开阔也有帮助。
“在化院,几任院长都是能带动学术的人,而且都只任职一届。大家将4年一届的院长职位,视为一个服务的岗位。有机会为大家服务,个人也可以有更高的视角,同事之间可以更好地互相理解。”
历任院长对学院的建设是一脉相承的。例如,在制度建设方面,早在1994年赵新生教授担任院长时就很注重。此后几年中,各方面的条例都在不断完善。2005年,席振峰担任院长时与同事一起整理出版了《办事指南》《规章制度》等三本小册子,内容从1997年规定的《教师聘用制度》到各种实验操作的细则都包括在内。2005年起,施章杰、余志祥等年轻的学术骨干开办每周一次的“有机化学研讨会”,促进师生之间的沟通。在各种学术活动中,60后、70后、80后的人不一样的想法得到碰撞,创造出浓厚而活跃的学术氛围。
各项制度的进一步完善,很好的推动了教学和科研的进步。2001年以来,北大化院师生每年发表的论文被SCI收录的总量都在400篇上下,最多一年曾达500余篇;2004年,为进一步提高研究生质量,学院加强对毕业论文的要求,由原先要求毕业前发表3篇SCI论文,转为发表论文影响因子总和为“4”。这样的改变比仅看数量更为合理。学生可以通过完成一两篇高质量系统性研究的论文而顺利毕业。
“晚上11点,化院的楼还灯火通明很正常。”研三学生李东阵说。“化院的传统是早上8点,到晚上11点,工作到周六晚上。”即便是03年的SARS期间,每周一次的党政例会都照常召开。” 北大的人文氛围,在这样一个理工科学院中也有渗透。努力地学习、积极地工作、愉快地享受生活,正是这么一种积极、愉快、向上的氛围,让席振峰感受到“化院的老师同学之间都是很和谐的”。
“他不是BOSS,是我们的席老师”
任何人,要做成一项事业,没有团队,没有良好的环境都是不可能办到的。“协同效应”,是由席振峰团队提出的一个化学名词,同时也是他领导团队的核心理念。
“读完博士,我可以选择留在日本。但包括导师高桥保在内的我身边所有人,都认为毕业回国是顺理成章的,这坚定了我的选择。” 这位北海道大学的教授不仅鼓励他的第一位中国学生回国发展,还将一部重要且价值昂贵的实验设备送给了他。
高桥保老师对我影响很大,“从前我是一个求稳的人,一心一意的工作,但节奏比较慢”,导师对我“速度”的要求彻底改变了我的步伐。 而我在国内跟随10年的金斗满老师,他的特点就是“很稳”。正是这两位不同风格老师的影响,让席振峰受益匪浅:“感谢师恩,他们都是特别好的人。”
这个评价和北大化院“席组”同学对席振峰的评价一样。“我们从来不叫他BOSS,而叫他席老师。”席振峰的学生李东阵说。“他总是站在学生的角度考虑。他认为,最重要的不是论文的数量、有成果没有,而是个人综合素质是否得到了全面的发展。”
席振峰研究室的核心文化是“协同效应”。这一名词不仅是专业名词,还包括了提倡学生自治、人与人之间的合作两方面涵义。在席振峰研究室,所有事务均由学生自治负责:有人总管,有人负责规划、有人负责登记、有人负责采购……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出色的个体,却由于“协同效应”聚合在一起发出了团队璀璨的光芒。
在化学领域,实验没有新发现是常事,而等待总是令人焦急又痛苦的。而这时的席振峰,在指引大方向后,总是温和宽容地等待,从不催促,并告诉学生自己的心得:chem is try,化学就是在这样不断的失败中取得成功。
席振峰有每次出差必给学生带礼物的习惯,大白兔奶糖、日本小点心、巧克力……让学生在紧张研究之余有一份小小惊喜与鼓励。如李东阵所说:“席老师是一个非常NICE的人,很难得的是他已经把买礼物当作一种习惯,一种自然、发自内心的习惯。”
4月2日是席振峰研究室成立十周年纪念日。十年间,先后八十名学生在这奋斗过,如今遍布世界各地。学生们拍了一部题为“茁壮成长”的短片,送给老师。
席振峰,可以用英文做漂亮的presention,也可以用日语流利地与日本学者交流;他的身上既具有着西方学者彬彬有礼的风度,却又内敛着东方君子的谦谦之风。他在北大这个国际化的学术平台上自由地实现自己的学术追求。
十年时间,“协同效应”的理念在席振峰的心里从无到有,他的人生气度也日益成熟。他协同席振峰研究室、协同化学与分子工程学院、协同北大,一起走过了这一段叙述起来满心感恩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