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海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2-6-8 5: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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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郑和我的508
 
■肖海
 
大三上学期,我因为贪图“小恩小惠”进了老郑的实验室(508),后来跟老郑做的本科论文。老郑是我们学生私底下对郑老师的尊称,而508则是我的天堂。我一直保留着508的钥匙,直到7年后出国时才交还给老郑。
 
郑副教授
 
郑老师是个大胖子,200多斤,常穿一身蓝色的中山装,骑一辆飞鸽牌自行车上下班。车把上挂一个人造革的黑包,包的一个角磨得眼看就要漏东西下来。可是说来也怪,这个包坚持了很久,从来没有漏过东西。倒是常见到郑老师下班的时候推着自行车往家走,跟他打招呼,他腼腆地笑笑: “这破车,又没气了,早上出来时还好好的。”其实大家都知道原因,很是为他那辆飞鸽牌载重自行车叫屈。
 
郑老师是系里的众多副教授之一,由于名额有限,这群年龄相仿的副教授一直到60岁退休时才被扶正,即所谓的“评退”——一评上就必须退,这样不占名额。郑老师退休后仍照常上班,属于返聘,因此还真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正教授。我在他实验室的时候,常有人来参观,在介绍郑老师时常说:“这位是郑教授。”郑老师每次总是要补上一句:“姓郑,副教授。”系里的老师平时喊他老郑,在开玩笑时叫他“正副教授”;学生们当面喊他郑老师,背后则叫他老郑。
 
“小恩小惠”
 
郑老师是做电路和控制的。按他的话说,在系里属于外来户、非主流。年轻的时候和系里的几个老师合作研发了一项技术,郑老师后来把该技术完善,做成了一套实用的仪器,非常受欢迎,当时有很多企业和科研单位买,所以郑老师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那个时候大家都非常规矩,郑老师卖仪器的钱从来没有放进过自己的腰包。那年头不管你课题费有多少,也不论横向或纵向项目,都不允许给自己和学生发钱。郑老师当时连硕导都不是,于是他找本科生,每年一两个。在其他老师的眼里,郑老师招生用的是“小恩小惠”的手段。总结下来,所谓的“小恩小惠”主要有两条:一是买书可以报销,二是有坐卧铺出差的机会。
 
能够随便买书是大部分读书人的奢望!那时候的书一般学生是买不起的。而郑老师只要看见书的发票,一律全报,于是实验室的学生们都有自己的藏书,我也不例外,周末常逛书店。到后来,碰到好听的音乐磁带也买(大概每个月买一盘吧,郑老师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我出国的时候只带了两本书:一本汉语词典和一本数学手册,其余的打成几个大包托运回了老家,现在还在老家的阁楼里放着。
 
当年坐卧铺出差对学生是极具吸引力的。托郑老师的福,我上大学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每次都是卧铺往返,住宿标准是每天7块钱。刚开始时可以住四个床位的标准间,有蚊帐,晚上听来自天南海北的采购员们侃大山;到后来,7块钱只能睡通铺,点蚊香,和一帮走南闯北的倒爷们喝酒聊天。那时候的人心眼挺实在,见面自然熟。常在外面跑的人,肚子里都装了不少故事趣闻。白天各忙各的,到了晚上,大家喝着小酒,吃着花生,天南海北胡侃一通,便淡忘了想家的心思。而我也是因为有了这些经历,慢慢老成稳重了。
 
“他X的”和“臭小子”
 
郑老师有两句口头禅:“他X的”和“臭小子”。前者是负面的,用于表达失望、无奈、懒得理你、无语等等。后者是正面的,用于表达欢喜、开心、认可、鼓励等等。老师们在楼道里碰见常相互开玩笑:“老郑,最近又发财了吧,分量见长啊。”郑老师的标准答案是:“他X的,我这小本生意哪能跟您比啊。您可是大买卖,大秤分金啊,呵呵。”
 
用现在的话说,郑老师也有很八卦的时候。大四的一天,郑老师看见我推着我的自力更生牌自行车(只有两轱辘、脚踏板、座垫和一个铃铛)和一个女生走在一起,下午便笑眯眯地来打探情况:“臭小子,眼光不错嘛。”我苦着脸说:“郑老师,使不得,人家可是名花有主的。”他一脸失望:“他X的,你小子咋就没那能耐?”
 
1990年不允许应届生考研,只能保送。而1991年却反过来,应届生取消了研究生保送,只能考试。我考完研后,便开始做毕业论文,整日混迹于508。一天郑老师突然发话:“臭小子,研究生想上哪儿去啊?408分,应该可以随便挑咯。”我问:“您什么建议?要不我还是跟着您吧(郑老师当年评上了硕导,可以带研究生了)。”他慢悠悠地说:“自己的事还是要自己拿主意。不过你小子是个实心眼,最好找个心眼好的导师带着。”过了几天,有一位老师在门口和郑老师聊天,郑老师突然指着我对他说:“给你推荐个学生……”于是我便有了硕士和博士导师。记得郑老师最后嘟哝了一句:“他X的,真抠门,好学生都给了你们,也不说请客!”
 
减肥
 
系里为了省钱,楼里唯一的电梯一般不开。郑老师每天把他的200多斤扛上五楼后,第一件事便是坐在办公桌前喘气。有人劝他减肥,郑老师总是一句话:“他X的,有好吃的不吃,那是傻子!”
 
大四上学期的冬天,郑老师去东北出差, 赶回程火车时摔了一跤,小腿骨折!火车经停秦皇岛的时候,同行的老师下车打电话通知学校和家里准备接人。一帮系里的小伙子便来到火车站等候。在黑夜冰冷的站台上,大家热烈地讨论着到底需要多少人抬,以及怎么个抬法。结果是当时想好的方案完全不管用,楼道里乱成一团,我喊的是:“我扛不住了,来个人在下面搭把手!”
 
郑老师在家养腿伤的那些日子,我在508无聊得很。一天楼道里来了几个同样无聊的同学,开始调侃我:“你们老郑太勇猛了!一个屁墩竟能把自己的小腿坐断!”“去去去,少埋汰俺们老郑!那天抬他上楼梯,你们俩小子偷懒不说,还在前面高举,把俺们在后面紧跟的压得气都喘不过来。俺使出的可是吃奶的劲,腿肚子一个劲地哆嗦,心里还在犯嘀咕,别一个不稳压将下来,我这小身子骨非压扁了不可。”这时厕所的门突然开了,郑老师一瘸一拐走了出来,非常严肃地摔下一句:“他X的,减肥!”我们几个愣在那里,面面相觑。肯定是系里用电梯把他接上了五楼。
 
2007年我回到学校,从系里老楼出来,看见远处走来一个瘦老头,觉得走路的模样好熟悉。这时对方的大嗓门已经传了过来:“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呀。”我鼻子一酸,眼睛蒙上了一层雾,那是我的老郑!没敢问他为什么瘦成了这样,因为我害怕……
 
现在又过去了4年多,我亲爱的老郑,您好吗?
 
(http://blog.sciencenet.cn/u/tsunamihaixiao)
 
《中国科学报》 (2012-06-08 A3 博客@科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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