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素红
记得我们还在上高一的时候，中学生语文报上发起了“60分万岁，还是100分万岁”的讨论。但凡做学生的、以分数为基准线的，都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记得当初我是明确支持“非100分万岁”的，而我们另外一位同学坚决支持“100分万岁”，她因为凡事都要做得优美而获得好评，当然，她不负自己的努力，是我们当中及早成功的典范。而其他的伙伴，我至今还能记得她们语焉不详、首鼠两端、支吾其词的样子。的确，不用怀疑，我的“非100分万岁”的哲学，把自己弄得起起落落好好坏坏莫衷一是，成其为一个平庸之徒的五色人生。
也不是没有理由，我总觉得凡事尽善尽美总是有些过分，或者说，这世上不会有尽善尽美的事情，无论大家怎么努力。所以，我坚持认为60分万岁也有其可爱之处。但是，这个问题在我人生的中年再次遇到。儿子上小学时候，我没有要求过他考神马变态兮兮的“双百”，不知道是哪根筋有问题，我总觉得一个男孩子细心到一点错误不犯一个错字不写，真有些不符合人性的基本。好在他遇到的小学老师都和我一样粗放，也是有惊无险地过来了。现在中学的课程难度、广度、深度都大大地增加，全年级第一满分也不多，所以，我可以放心地实施“非100”战略。
但是，问题却恰恰出在了“我的大学”。这一次期末考试，学校各个学院对老师都有一个一致的要求：“题不能太难，也不能太简单，保证过关率。”这样一个明确的要求使我的心理压力非常非常强烈地增加了。
记得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一般考题都不是由年轻人出，就是年轻人出，也要一个老教师把关。那时候不理解，现在我才明白——就是因为对于题目的难易程度把握不够，关键是怕出得太难了。十来年过去了，我应该在把握题目的难易程度上有些经验了吧，是不是过关率会增大？这个感受说实在的真没有。感受最深刻的是，我对自己讲的课越来越明晰，讲解也可以说能够旁征博引比较透彻了，教室里那些涣散的偶尔看着我迷茫一下的眼神却从来没有减少，有时候还有增加的样子。
我知道，物理这个学科不能不说很难学，不下功夫他们学不会，没有连贯的学习，他们听不懂。可是，要求我提高教学能力来改变这种现象那几乎是不可能的。1996年就有学生在课间问我他们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我无言以对，因为我没有教他们九阴白骨爪，我只是教他们强身健体提高素质打基础，他们没有能力透过我的悠远的目光看见光明，他们需要一毕业就能一叠叠来钱的那种课程或者什么东西。而我，我也不知道那种东东目前在全世界的教育界孕育了没有。
任何时候学生总是分成三类，第一类是认真学习坚持成就自己的，占学生人数的四分之一不到。第二类是起落不定的摇摆型，好好学习，认真热情，但是，外界有一点扰动都会改变他的方向，让他摇摆起来，有时候会恢复，有时候就偏离远了。这些学生，占到一半。第三类，就是狠狠狠干脆不学习的，接受种种诱惑，五花八门，上课时心不在焉频频白眼或者昏昏欲睡的，就是这类人。
而分数和考试，实质上只对第一类人有切实的本来的意义，那就是搞清楚自己到底理解掌握了没有。然而，我们出的试题，却不是针对这一类学生的，我们要着重考虑到第二类学生，尽量让他们及格，甚而至于我们希望第三类学生也及格。当然，装死的人是叫不醒的，第三类人任凭出卷老师怎么努力都很难及格。为什么，我们老师出个试卷这么难？因为在第二类学生和第三类学生的眼里，60分是他们的毕业证，而不是目前的课程掌握程度。
于是，60分异化、堕落、庸俗。60分在第一类学生眼里是失败和耻辱。在第二类学生眼里是交差、运气、谢天谢地。在第三类学生眼里是神话、关系和照顾。而当我们从来不要求100分的时候，60分在我们老师眼里是心痛，是心血的流逝，是生命的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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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学报》 (2012-10-23 A3 网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