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葛晓舒 来源: 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24-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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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日本学者眼中的中医之源

 

《中国医学的起源》,[日]山田庆儿著,韩健平、周敏译,广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24年7月出版,定价:198元

■葛晓舒

山田先生是从事医史研究的著名日本学者,今日拜读他的大作的最新中译本,竟有莫名的熟悉与亲切之感。因为我们研究的领域竟是如此接近,研究的文献、史料、简帛医书非常类似,但先生能在繁杂的材料中纵横自如,对中医的各种古籍文献如数家珍、信手拈来,令人敬佩。

我所在的湖南中医药大学的医史文献团队一直在开展马王堆医书的整理研究,老中青三代人传承从未间断。作为起步较晚的研究者,我深深痴迷于马王堆医书,并深感有关中医源头的研究是一片荒野。民国以来,国内出土了大量战国秦汉简帛文献,其中涉及医学的内容不少,目前训诂注解工作已臻完善,但是能够将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紧密结合,梳理清楚《黄帝内经》前的中医“史前史”却不多。这其中原因复杂,古医史梳理需要娴熟的古文功底、扎实的中医理论基础、通透的哲学思维意识、敏锐的洞察力,当然还要有学者必需的勇于假设、探究的胆识和魄力!国内《中国医学史》教材在提到秦汉医学成果时,将《黄帝内经》的出现定义为中医理论成熟的标志,但是在此之前,只能罗列大量战国秦汉出土简帛医书的简介,未做翔实的分析。而中医理论是如何整合、碰撞而走向成熟的,依然是一个空白。

山田的《中国医学的起源》恰恰为填补这一空白提供了很好的参考。

1977年,山田在马王堆医书研究勃兴之际,正式踏足中国传统医学研究的世界,其间辗转摸索行进,几经积累,至1999年终于完成了书稿。20多年过去了,先生此书不仅没有过时,反而持续给中国医学史研究带来深远的启发。山田熟读《素问》《灵枢》《太素》,对马王堆医书、武威汉简等出土文献也精读至深,同时广泛参考秦汉诸子百家之说以及秦汉史料,提出了许多假说。这些假说国内学者也有人研究过,甚至得出过类似的结论,但是能如山田这般在浩如烟海、看似无关的文辞中找到医学起源的规律,并详加论证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中国医学的源头是一片荒野,但在热爱这片土地的研究者眼中,这里绝非不毛之地,反而遍地是待认知的奇花异草,缺乏的只是群贤毕至共同踏出的清晰路径。山田以沉静严谨的性格、精细入微的研究特质、大胆假设的探究勇气,在这里行走了40余年,开拓了诸多的未知领域。正如他探索本草的起源时所说,“数量不多的资料里仍隐藏着未被解明的意义,通过挖掘出其被覆盖的意义,能够描绘出本草形成过程的更加具体的图像”。先秦及秦汉的文献资料是有限的,不足以勾画出中医起源发展的清晰脉络,先生却以他的细致与执着以小窥大,洞察历史碎片后的模糊轮廓,从中提取出隐藏的体系。

山田论述了针灸、汤液、本草的起源,论证战国时期已经存在灸法但尚未出现针法。“脉”的本义为血管,后来转用指称身体其他通路。从马王堆医书开始,脉已经具有血管之脉和施灸所用的十一脉两种意义。后代经血脉和经穴脉被认为两者或一致、或分离、或交错。战国灸法从经验性医学,逐渐行进到理论化与体系化的道路上。战国到秦代的某个时期,针法出现了,全面继承了灸法的理论和技术,但是打消了进入外科技术的念头,在针法中创造了孔穴概念体系。山田还讨论了汤液的萌芽,详细论述了“火齐”,东汉《伤寒杂病论》确立了汤液为主体的药物疗法体系。在本草的起源中,山田独树一帜地认为本草学在汉代起源中,本草待诏与方士们有着近缘关系,完成了从采药者到本草家的转换。他还梳理了从《桐君采药录》《雷公药对》《吴普本草》等到《神农本草经》的演变。在最早的临床医学体系研究中,山田聚焦《五十二病方》的疾病分类体系,对其咒术疗法也进行了前所未有的详细归类整理。他对比《太素》和《黄帝内经》,得出许多创新的结论,如众手修书者分为黄帝派、伯高派、少俞派、少师派、岐伯派等。黄帝派是以针灸疗法为主的医师们尊奉黄帝而形成的学派。另外,如九宫占与医学的结合诞生了《九宫八风》篇;古代脉诊出现人迎寸口脉法到三部九侯脉法到寸口脉法的演变;三焦不是“三个焦”,而是一个“三焦”等,都是令人耳目一新的结论。

山田细致入微的研究精神令我佩服,许多结论可以为国内学者提供很好的借鉴。毕竟医学源头的史料太有限,书中部分结论恐怕会遭受质疑,不过我深感学者需要忠实于自己的内心和研究的直觉,以及详细论证后的坚持,等待志同道合者的思想碰撞。学术争鸣的火花又何尝不是荒原夜空璀璨的烟花?

(作者系湖南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医史文献教研室主任)

《中国科学报》 (2024-10-11 第3版 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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