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疆域:星图中的故事》,李亮著,人民邮电出版社2022年4月出版,定价:79元
■卞毓麟
星图是一个具有永恒魅力的话题,世界各国用不同文字著述的星图读物五花八门,从纯学术性的专著到通俗的少儿读物,不胜枚举。那么,为什么还要增添一本《天上疆域:星图中的故事》(以下简称《天上疆域》)呢?
虽然关于星图的故事多得数不胜数,这些故事中从未有人讲过的也很罕见,但是以简练的笔触条分缕析又平易近人地讲好星图这个大故事,却既非易事又不多见。《天上疆域》不仅实现了这一目标,而且其文化内蕴甚至比“星图中的故事”这个标题的字面含义更为丰富。
为了更清晰地说明问题,可以先看一下这本书的架构。书的主体由9章构成,大致以时间先后为序。古代星图描绘的是恒星和星座,现代星图则增加了星云、星团和星系。
第1章《天上疆域:88个星座的由来》,介绍星座的来龙去脉,为构筑全书打好了“地基”。
现代的全天88个星座体系多半继承自古希腊,但其源头更早。与古希腊天文学家划定的48个星座对应的观测地点,大致在北纬36°附近。处于同一纬度带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在远比古希腊早得多的年代,生活着文明领跑世界的苏美尔人。有许多线索表明,星座起源的秘密也许就在那里。
第2章《北纬36度:星座起源密码》,讲述了与此——还有古巴比伦、古埃及等——相关的神话、传说、历史乃至文学作品,考古学则为此提供了种种实证,包括各种年代久远的原始星图。
随着第3章《千古所秘:从天球到星图》的展开,时间线渐渐进入欧洲文艺复兴时期。
天球仪成了宫廷珍奇,星图的制作从羊皮纸手抄本逐渐让位于雕版印刷。印刷术对于星图的传播极其重要,而后来居上的凹版印刷——最常见的形式就是铜版印刷——又弥补了雕版印刷分辨率太低的重大缺陷。星图上的神话形象和人物形象惟妙惟肖地反映了彼时彼地的社会风貌和文化观念,书中的大量插图生动地体现了所有这一切。
欧洲在西罗马帝国灭亡后,长期处于分裂状态。在中世纪,科学停滞不前,甚至大幅退步。其时,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在中东、北非甚至西班牙建立了庞大的帝国。在阿拔斯王朝第七代哈里发马蒙(公元9世纪)主持下,大量的古希腊著作珍本被译成了阿拉伯文。10世纪之后,欧洲人又将那些一度失传的古希腊著作从阿拉伯文译成拉丁文再度传播。阿拉伯人还在多地建造大型天文台,推动天文学的发展。
第4章《智慧宫:阿拉伯人的星空》讲述了他们的这些业绩,包括天文仪器、著作和星图。
第5章《疏而不漏:补充北天星图》,开始进入望远镜时代。当时热心于“补充北天星图”的但泽(波兰)天文学家赫维留,在制造望远镜、进行天文观测和绘制星图等方面都是一位很有意思的重要人物,可比作本章的“男一号”。
第6章《星空与大海:完善南天星图》从大航海的时代背景出发,阐述航海天文观测对海洋探险何等重要,绘制南天星图则渐成迫切需求。
英国人哈雷——哈雷彗星即以其名字命名——是率先携带天文望远镜和配套装备前往南半球进行观测的天文学家,他于1678年完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份南天星表。
18世纪50年代初,法国天文学家拉卡伊基于自己在南非好望角的长期天文观测,绘制了出色的南天星图。他创立的一批新星座一直沿用至今。
绘有精美绝伦的星座神话形象,是古典星图的一大特色。第7章《四个约翰:古典星图的巅峰》,介绍名字中均带有“约翰”的4位古典星图制作大师以及他们的作品对后世的深远影响。
其中问世最晚的《波得星图》(1801年出版)较前人更注重实用,而不再追求过分的艺术化,它是古典星图的最后一座里程碑。现代星图专注于科学上的精准,彻底摈弃了虚构的星座图案形象。
制作星图、绘制地图,都面临着同一个难题:如何在平面上有效地绘制球面上的真实星空和地理疆域,使它们不致发生明显的变形?第8章《星空变形记:星图的投影技术》专门介绍解决这一问题的历程和方法:圆柱投影法(1569年诞生的墨卡托投影)、圆锥投影法(《波得星图》采用的方法)、方位投影法……
至迟在8世纪前后,西方黄道十二星座的概念已传入中国。明朝,整个西方星座体系又陆续入华。第9章《当北斗遇到大熊:西方星座在中国》生动地介绍了这一过程。
其中详述的那件8面绢制、可辗转开合的“崇祯皇帝的屏风”,由徐光启生前完成星图图样,后由李天经制讫进献皇帝。这是东方世界现存最大的一幅皇家星图,它既继承了中国传统星图的特色,又融合了欧洲的近代天文成果,对中国星图之承上启下意义重大。
顺便一提,基于大规模的巡天、利用计算机编制、包含海量信息的当代星图,虽非本书重点,但作者还是在全书“尾声”中作了言简意赅的叙说。
本书的格局,使我联想起“红学”与《红楼梦》。《辞海》“红学”条的定义性释文为“研究小说《红楼梦》及相关课题的学科”,表明“红学”不啻研究《红楼梦》小说本身,而且还有众多的相关课题,诸如各种版本的沿革与比较、作者曹雪芹的家世考证、点评者脂砚斋究系何人……与此相仿,《天上疆域》叙说的也远不限于星图中的画面,它还述及望远镜的运用、印刷术的进步、制图投影法的创新乃至东西方文化的交流等。由此看来,标题“星图中的故事”或可改用“星图及其背后的故事”。
书中穿插的种种文化历史掌故增添了阅读的情趣,选配的图件丰富而精当,此处毋庸赘述。读完全书,或许有人会想:作者对中国古星图的介绍似乎过于惜墨,倘能充分展开,岂非更好?确实,这种想法颇有道理。毕竟,中国古星图作为华夏文明的遗珍,理应为吾人更多地知晓。
然而,考虑到全书的格局,某一论题的呈现又不宜过于倚轻倚重。钟情中国古星图的读者,不妨一读李亮的另一部著作《灿烂星河:中国古代星图》(科学出版社2021年2月出版)。书中介绍中国古星图以及深受中国影响的韩国和日本星图达百余种之多,有些新材料更是首次披露。这对领略中国古人如何认识和理解星空,以及了解中国古代独特的星官和星图文化大有裨益。
最后,自应对本书作者、年介而立不惑之间的科学史家李亮作一简介。李亮是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科学技术史专业博士、法国巴黎天文台客座教授、德国马普科学技术史研究所访问学者,现为中科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员,科研成果与著译皆丰。近闻《天上疆域》一书的姊妹篇《星座物语:走进诗意的星空》也将推出,真是可喜可贺。
(本文为《天上疆域:星图中的故事》序,标题为编者所加,有删减)
《中国科学报》 (2022-09-09 第3版 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