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法]伊内丝·巴亚尔著，焦君怡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20年3月出版，定价：45元

■吕小羽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玛丽是一位普通的中产阶级女性，在银行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丈夫洛朗是律师，在大型律所工作。玛丽从小受到父母宠爱，从未吃过苦。结婚后玛丽与丈夫感情和睦，家庭幸福。

正当玛丽准备要孩子的时候，厄运降临了。玛丽的上司在车里强暴了她，并威胁她保持沉默。玛丽不敢报警，也没有揭发，更不好意思告诉家人和朋友，只能独自默默忍受和消化这巨大的创伤，生活在无边的痛苦和折磨中。

接下来更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玛丽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坚信这是强奸犯的孩子，她不想要他。但最终还是无奈地生下了孩子。自从托马斯出世，玛丽就对他无比憎恨，不好好照顾，不及时给他吃饭。玛丽和洛朗的关系也因为玛丽怠慢孩子而变得紧张起来。

休完产假回到工作岗位的玛丽发现她已不再适应职场，原先得心应手的工作变得困难重重。最后一根压垮玛丽的稻草，是玛丽的妹妹。她无意间看了玛丽的电脑，知道了真相，威胁要告诉洛朗。玛丽终于崩溃了。她在一家人的食物里下毒，最终毒死了儿子，自己也死去。洛朗因毒药剂量不足没有死，他拿到了亲子鉴定的结果——托马斯是洛朗亲生的孩子。

阅读《隐痛》，主人公玛丽的悲剧，不仅让人流下同情的泪水，更令人感到背后阵阵发凉。

这部小说不仅揭示了女性被性侵后身心所遭受的难以言说的痛苦，同时也揭示了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困境，包括家人之间、朋友之间看似亲密实则疏离与冷漠的状况。作家以冷峻的笔法，展示了生活中一道道扭曲的裂纹。

书中有很多近乎残酷的细节刻画，例如这一段：“小托马斯没来得及吃完他的苹果泥。他的妈妈没有留给他任何机会。毒药在血液中扩散的速度刚好使他在死去的时刻不必遭受太多折磨。只有玛丽的身体依然笔直，深深地陷在椅背里，头向后仰着。她一定费过一番力气，刻意表现出这一点。洛朗是第一个吃东西的人。三个僵硬的铅灰色身体围绕在餐桌边，当人们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在惨剧发生之前的几秒钟，房间里还温情脉脉，充满着欢声笑语。”

这样的描述给人造成的心理冲击是巨大的，让人很难将这一幕从眼前抹去，因为这悲惨的场景凝聚了玛丽全部的绝望与反抗。

玛丽的反抗是激进的。“她并不想向世界索取什么。玛丽觉得这是她自己的错误，今天，她获得了一个机会，来纠正这个错误。”她亲手终结了所有的痛苦。然而这种终结是令人窒息的，它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这不禁令人思索：女性身处困境，真的只能以死抗争吗？还有没有其他方式能划破这绝望而沉重的黑幕？

《隐痛》是法国当代女作家伊内丝·巴亚尔的处女作，曾于2018年入围龚古尔文学奖。

在本书中，作者注重探讨女性身体所遭遇的暴力以及心灵经受的伤害，呼吁人们关注女性的身体，尤其是遭遇性侵后女性身体所受的创伤。“我之所以写出这个文本，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了解它是如何运作的。女性终其一生都在经受着作为女性的痛苦，正是女性的这一状况让女主人公最终陷入疯狂；她的身体不仅被强暴了，而且不再属于她自己。写作此书，我最感兴趣的，在于探讨女性的身体所遭遇的暴力，以及从器官的角度思考女性的身体。”

作者的笔触不只有冷峻，也充满温情。“玛丽最喜欢秋天。这是充满诗意的季节。伏尔泰大街的人行道上落满了金色的梧桐叶，天空蔚蓝，空气清新，但不潮湿。阳光照亮了厨房的一角。玛丽透过窗户静静地看向窗外，‘好美啊！五颜六色的，你看见了吗？’洛朗没有回答。他正寻找着昨晚带回来的文件。玛丽发现那份文件就放在厨房的吧台上，正对着他，笑了起来。她走过去拿给他，嘴角还带着微笑。洛朗看着她，也觉得好笑，他亲吻了她，然后迅速出门上班。”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玛丽每年都能享受这金色的秋天，她会和洛朗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下班后伴着夕阳散步回家，去幼儿园接托马斯的路上买一支新鲜出炉的法棍。

然而这美好的一切都因为那次意外戛然而止。

无疑，女性在人生道路上遭遇的所有痛苦，都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和行动去战胜。如果玛丽能够把贤妻良母、职场女性、乖顺女儿、中产太太这些标签都扯下来踩碎，不在乎家人的看法，也不顾及社会的眼光，无所畏惧地去揭露上司的恶行，去反抗世俗的偏见，这样她或许能让身体和思想真正属于自己。

事实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达成共识：女性只有不再沉默、奋起抗争，才能拯救自己，同时让更多的女性免于受害。

从这个意义上说，《隐痛》中回荡着无声的呐喊，蕴藏着爆发的力量，就像一把利刃，划破沉重的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