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彬
在民国时期,随着西方思想的大量输入,中国传统文化的权威受到了质疑。尤其是在五四运动以后,主张全盘西化、“打倒孔家店”的声音在我国的文化界愈来愈响亮。
但也就在此时,有一群文化学者,抱着“昌明国粹,融化新知”的宗旨,对当时流行的浪漫主义、实验主义、白话文学等进行了一连串的抨击;他们同时认为,大学应有一种具有批判性和代表性的综合刊物,《学衡》(The Critical Review)杂志便应因这一需要而创办。
《学衡》创刊于1922年1月1日,创办人吴宓、梅光迪、胡先等,均为东南大学教师。他们对西学有着深刻的认识,主张对于西学要明其本源、察其流变,融会贯通、审慎选择,因此“学衡”始终不认同以北京为大本营的新文化运动,人称“学衡派”。
《学衡》第一篇《简章》指出该刊宗旨为:“论究学术,阐求真理,昌明国粹,融化新知,以中正之眼光,行批评之职事,无偏无党,不激不随。”
在新文化运动及各种西方思潮盛行之际,《学衡》的创刊宗旨已表明此刊物既不想过分守旧,亦不愿随俗偏激。梅光迪曾自述称,其创办《学衡》旨在“以阐扬旧学,灌输新知为职志,对于一切流行偏激之主张,时施针砭”。在新旧交替之际,这种理念颇合中庸之道。
《学衡》每期首页皆附有“弁言”,揭示《学衡》的出版目的系基于下列“四义”:“一、诵述中西先哲之精言以翼学。二、解析世宙名著之共性以邮思。三、籀绎之作必趋雅音以崇文。四、平心而言不事谩骂以培俗。”有此“四义”即可知除昌明国粹与灌输新知外,不趋众好、追求真理,以期开启民智、转移风气,亦为《学衡》重要目标。
从1922年1月创办至1933年7月停刊,《学衡》共出刊79期。设有通论、述学、书评、杂缀等栏目。“文苑”栏中所载,诗词小说戏曲等无所不包,时人所撰律诗刊于“诗录”者甚多,译介西洋韵诗、小说、戏剧者亦不少。“文苑”之外,以“述学”类所占篇数最多,“通论”类次之,涉及时事、哲学、文学、史学各方面之论述,可见《学衡》事实上是一份综合性的期刊。
据统计,在所有79期《学衡》上,撰、译各类文章最多的是柳诒徵(49篇),其次是吴宓(35篇)、缪凤林(22篇)、王国维(20篇)和胡先(15篇)。他们是《学衡》的中坚力量,其中“柳翼谋与吴雨僧致力尤多”。(引自罗佩秋所著《柳翼谋先生及其学衡诸友》一文。其中,柳翼谋即柳诒徵,吴雨僧即吴宓。)
柳诒徵作为《学衡》在国学方面的“主将”,做学问非常扎实,能明其源流,著其旨要。他放弃《中国文化史》的稿费,将全书各篇在《学衡》分期发表。他先是与汤用彤同为《学衡》干事,后又担任总干事。此外,《学衡》在国学方面的骨干还有王国维、邵祖平、林损、徐养秋、黄节等人,每人都有极具分量的论学文章发表。
刘伯明主讲西洋哲学史,亦为《学衡》的精神领袖。他认为要了解西方,必须对构成西方文化的主要内容,如希腊哲学、罗马政法和基督教义等先有清楚的认识。他在《学衡》所发表的《共和国民之精神》《杜威论中国思想》等文章,主要是就学者之精神立言,一方面是针对当时风气有感而发,另一方面则是对《学衡》同仁寄以期望,相互勉励,渴望中国早日步入现代化。他提出要以诚朴对浮嚣的观点,以避免浅尝辄止与不求甚解的盲从。
梅光迪虽然在《学衡》发表文章不多,但却是《学衡》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在第一篇文章《评提倡新文化者》中,就以犀利的言辞对“提倡新文化者”进行了尖锐的批评:“彼等非思想家乃诡辩家,非创造家乃模仿家,非学问家乃功名之士,非教育家乃政客。”
著名诗人吴宓作为《学衡》主编,在哈佛学习英国文学多年。他对英国文学和梅光迪走同一路线,受爱文、白璧德影响,就卢梭的浪漫主义发表过很多讨论文章。每期《学衡》,几乎都可看到吴宓的手笔。
由于《学衡》对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进行了言辞激烈的抨击,遭到了包括鲁迅在内的新文化运动人士的攻击而被指责为“复古派”杂志。事实上,“学衡派”反对的只是对于西方文化仅作空泛介绍的“灌输观”,以及不作任何评判即进行接纳吸收的“全盘西化论”;所强调的是弘扬民族精神、沟通并融合中西文化的主旨。它明确主张“改造固有文化与吸取他人文化,皆须先有彻底研究,加以至明确之评判,副以至精当之手绪”。正如有的专家所指出的那样,学衡派认为“继承中国传统文化、吸取欧西文化,需要对两者进行深入的研究、评判,区别其精华与糟粕,明确其有用与无用,然后才能决定取舍,从而形成适应中国社会发展进步的新的文化”。
可能正是基于对学衡派的这种认识,有学者才会对当年处于“四面楚歌”之中的学衡派发出这样的赞叹:“学衡旗帜分明,阵容坚强,俨然负起中流砥柱的重任,影响所及,至为深远。”也可能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1995年,著名学者汤一介在主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化论著辑要丛书》时,才会在第一部便推出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学衡派的论著,并冠以《国故新知论》。
(本文由本报记者陈彬根据南京大学史料编辑而成)
《中国科学报》 (2019-09-04 第6版 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