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惠敏 来源: 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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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美学概念的“地球村”

 

■金惠敏

生活在全球化时代,普通人也许不大清楚麦克卢汉究竟乃何方神圣,但对于“地球村”的概念,却似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地球村”是麦克卢汉对全球化最凝练、最形象和最有夸张意味的概括,其既为一媒介概念,也是一美学概念,而就麦克卢汉的本意来说,它是一个“媒介美学”(media aesthetics)概念或者“美学媒介”(aesthetic media)概念。

称“地球村”为媒介概念,大概无须多费口舌,因为只要时空的物理性尚未被彻底打破,那么“地球村”就只能是“信息性的地球村”。例如,中秋佳节,花好月圆,身处北京的笔者想和纽约的朋友把酒言欢,推杯换盏,虽不必有李白“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的孤寂,但也只能在视频软件所创造的虚拟空间里获得影像性的满足。思想尽可以全球化,而行动却只能在当地。根本上说,“地球村”乃媒介的产物,乃媒介对物理时空的数码化和文本化,精准言之,借助数码化的文本化。而文本从来不等于其所反映的对象。媒介压缩了时空,但它得到的是一个被文本化了的时空,是真实时空的一个虚像,其中肉身被过滤掉了。媒介的时空就是文本的时空,因为媒介即文本,无论其为二维还是三维,本质上都是一维。

与其媒介性相比,要把握“地球村”的美学性就不一定有如上那么容易了。这涉及麦克卢汉独特的媒介研究视角。首先,“地球村”意味着一种“同时性”;第二,这种“同时性”只发生在“感觉”层面;第三,众所周知,感觉的便是美学的。对麦克卢汉而言,“地球村”是一种“通感”现象。他标榜“听觉空间”,似乎仍局限于某一感官,但“听觉空间”实则是各种感官的协同作用,其中没有任何一种感官可以凌驾于其他感官之上。“听觉”在麦克卢汉是无“听”无“觉”、无“知”无“识”,甚至说,无关乎感官。“地球村”只能浮现于如此的“听觉空间”。单一感官不可能得到“地球村”;换言之,“地球村”是反焦点、反透视的,它是“通感”的例证。麦克卢汉当会赞赏庄子的寓言,为混沌开凿七窍无异于“不作死不会死”,无事生非,愚不可及!

也许单是作为美学家,抑或单是作为媒介学者,麦克卢汉既不居于美学史的核心位置,也不弄潮于媒介研究的主流,但是其介入媒介的美学,或者,介入美学的媒介研究,使他同时成为杰出的美学家与杰出的媒介理论家。20世纪的社会学家、美学家大都关心媒介问题,媒介甚或成为其理论的重要构件,如克拉考尔、阿多诺、本雅明、德博尔、波德利亚、霍加特、威廉斯、霍尔以及杰姆逊、波兹曼、梅洛维茨等,但在媒介与美学的完美互动上,在思想的宏富与穿透力上,没有谁可以与麦克卢汉平分秋色。麦克卢汉鹤立鸡群!

“地球村”只是我们所举出的麦克卢汉对媒介的美学研究的一个例子,对于稍微专业一些的读者来说,其“媒介即信息”的命题,其“冷媒介”“热媒介”“视觉空间”“听觉空间”等概念,都有美学和文学的底蕴,甚或堪称美学和文学在媒介中毫不艰难的、自然而然的“延伸”和演绎,是文学研究对媒介研究的重大贡献。

笔者感到,北美学术界现在基本上已经忘记麦克卢汉与美学的关系了。宽容地说,美学对于他们而言,至多只是其媒介理论一个遥远的出发点,或者一堆冰冷的灰烬。去年访问多伦多大学时,笔者与教授多米尼克·谢菲尔—杜南谈起感想,她深以为然。笔者提议组织一批专意探讨麦克卢汉媒介研究与文学研究或美学的文章,得到了她的积极回应。随后,博洛尼亚大学教授兰贝特和首都师范大学教授易晓明也表示愿意撰文加盟。我们这些文章的共同旨趣是通过麦克卢汉这一范例,展示媒介研究对于文学研究的意义,反过来,文学研究对于媒介研究的意义。我们的立足点既不执守媒介一极,也不拘泥于文学一极,而是两者之间的交汇处。但这个交汇处总是闪烁不定,需要我们包括读者来发现和捕捉。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理论室主任、研究员)

《中国科学报》 (2019-03-06 第8版 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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