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会结果的书》,武汉市园林和林业局编著,武汉出版社2019年9月出版
■刘华杰
博物学家、环境伦理学家利奥波德有一个沙乡农场,他后来写出了传世名著《沙乡年鉴》。如今武汉的小朋友也有一个农场,现在出版了《一本会结果的书》。
武汉是中国的一个大城市,在这座大城市中有一座沙湖公园,公园中有200平方米的一个小菜园。它是武汉公园大课堂、武汉自然教育的一个试验场地,小朋友称之“梦想农场”。
最近几年,自然教育、自然研学、博物旅行、自然笔记在全国各地渐渐发展起来,武汉市园林和林业局通过摸索,创立了一种适合于本地(对其他地区颇有启发意义)的自然教育“武汉模式”。2016年初推出“公园大课堂”,开展各种自然教育活动,引导城市的孩子走进身边的自然。2018年启动“武汉市中小学生绿色生态研学旅行”,从3月至11月,武汉市150所学校的30万名中小学生陆续走进28座公园,在专业老师指导下进行自然观察,开展自然探究。
具体而言,什么是自然教育的“武汉模式”,它有哪些特点?全国一批专家学者专程来武汉考察,听取汇报,开会研讨。学者们的看法也不全一样,但是大家一致同意,“武汉模式”是相关领导高度重视的(特别是园林和林业局、教育局领导极为重视)、适合于武汉市本地自然条件和城市基础设施的、由导师全程精心指导的、学校家长学生广泛参与的教育活动。活动发生的地点,一般不在室内(讨论课在室内),也不在城市之外的山野,就在城市中的户外空间,通常是城市公园,这一空间能够充分体现人与自然的交叉、互动。
在现代社会,人与自然变得隔阂、疏远,其实并非生物学、化学、地质学意义上的完全分离,主要还是心理意义上的分离,严格讲即使在城市中,人与自然依然“分形地”交织在一起,就如同每个人的身体中也包含着大量自然因素一般。但是,在现代社会中,人类个体与群体又的确不断藐视自然、伤害自然、剥削自然,即不断蚕食我们自身赖以生存的母体或共同体。自然教育的一个目的就是,通过多种多样的学习,充分意识到我们自己时刻沉浸在自然之中,大自然并没有远离人类,城市中也不缺乏自然:我们周围有许多和我们一样的生命,还有多种无机物质。理解家门口的自然,是将来走向远方、认识更广泛自然的基础。身边的自然不爱护,也根本不可能真心爱护青藏高原的自然、内蒙古大草原的自然。
沙湖公园“梦想农场”仅仅是一个试点。12个家庭的12位小朋友是幸运者。在这个小小农场中,有两位有知识、有责任心的优秀导师全程指导,有一批充满活力的自愿者前来“助兴”,小朋友们得以组成特别的团队,在接近一年的时间里与所栽种的植物一起成长。想一想,这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多么难得的机会。他们做得怎么样,收获了什么?翻读本书,一目了然,不用我剧透、重复。
我在想一个问题:在别的城市里能否找到这样的200平方米?能否选出12个家庭的12位小朋友种出自己的菜,结出自己的果?或者面积比这还大,人数比这还多?我想这不是不可能,而是可能性很大,关键是要勇于尝试。
这里有几个重要关节需要打通:1.公园或者其他空闲土地中愿意拨出一块来让学生试验;2.有导师精心指导;3.家长愿意陪孩子一起操练;4.有志愿者帮忙;5.有出版社跟进,把同学们的学习过程和成果以图书的形式展示出来。前三者是关键。没有领导关注和政策导向,第一条做不到,许多地方和部门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城市基础条件差,文化不发达,不容易找到合格的指导教师。家长要有判断力,要充分意识到自然教育有助于孩子身心健康。所以,从这可以容易地想到,“武汉模式”是否有可移植性,并不是简单的有或无的问题。主动创造条件,就可以有;不主动做事,坐等或抗拒,就是无。
相对于传统的学校课堂教育,自然教育是个新生事物,上级下发的文件并没有明确指示如何操作,各地应当因地制宜,创造性地开展有特色的活动。事在人为,武汉市走在了全国的前头,是许多大城市学习的榜样。当然,其模式不可能适合全国所有地方,因为中国社会的特点就是地区发展很不平衡、条件差别较大。
我本人连续几年关注唐闻女士领导的武汉公园大课堂及其推动开展的自然教育活动,专门为学生的作品集《一本会发芽的书》《一本会开花的书》写过序言。现在遇上第三部《一本会结果的书》,哲学上讲“好事成三”,由发芽到开花再到结果,是一个完整的序列。有机会见证无穷序列中的连续三小节,我感到十分高兴。
我仔细读了此书,也旁听过小朋友的专题讨论。我想重复在北京大学保护生物学院一次讲座中提到的一个观点:博物成人。探究大自然,使人成为人。特别是,同学们组成团队,通过协商、讨论、合作,共同做好“梦想农场”的事情,在此过程中学生把自己培养成为国家建设需要的合格公民。实际上,没有孤立的自然教育,好的自然教育也内在地包含其他教育的成分。
有了好公民,和谐社会才有保障,天人系统可持续才有希望。
特别感谢促成这部书的唐闻、鲍宇琪、庞静、罗文,巧合的是,她们都是女性!真的是巧合吗?我想不全是。土地、水、自然、母亲都属阴性,女性主义(feminism)建立起来的若干关联也许有相当的道理。
《中国科学报》 (2019-10-25 第7版 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