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韩天琪 来源: 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9-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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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译“安大简”:最早《诗经》面世记

 

徐在国清理安大简


 

安大简

■本报记者 韩天琪

2015年隆冬,正值寒假,当时还分别是安徽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和硕士生的周翔和蒋伟男,被该校文学院教授徐在国匆匆叫回学校。彼时的两个人不知道,就在他们启程回校的那一刻,他们未来的四年时间,乃至更远时间里的学习和生活,已经被彻底改变,他们即将迎来一个对文字学学者来说千载难逢的研究机会—— 一批战国竹简正等待着他们。

四年时间转眼已过,周翔和蒋伟男的身份已经从学生变成了安徽大学汉字发展与应用研究中心的讲师。而那批珍贵的战国竹简,已经相伴了他们四年的时间,如今,它们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安大简”。

近日,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期研究成果——《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正式发布。在四年的岁月中,通过这些穿越历史的珍贵竹简,研究人员到底发现了什么呢?

现存最早《诗经》面世

自2015年,战国竹简入藏安徽大学以来,安徽大学汉字发展与应用研究中心就在中心主任黄德宽、首席专家李家浩以及徐在国等人的带领下,投入到竹简的整理和研究工作中。而其研究的重点,便是竹简中关于我国古典著名文学典籍《诗经》的部分。

“区别于此前在学术界引起广泛关注的郭店简、清华简和上博简,安大简主要有两个特点。”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徐在国表示,“从时代来看,安大简的年代大约在公元前400年到350年,相当于战国早中期。从内容来看,安大简也区别于其他出土的先秦简,虽然都是古书,但内容不一样,安大简主要内容是《诗经》、楚史等。”

据介绍,目前经研究人员初步认定,安大简中的《诗经》部分共有编号117个,存简93支,保存状况较为完好。竹简中存诗57篇,内容主要是《国风》,见于今本《毛诗》(西汉时,鲁国毛亨和赵国毛苌所辑和注的古文《诗》,也就是现在流行于世的《诗经》)中的《周南》《召南》《秦风》《鄘风》《魏风》等。

“从目前已经发现的与《诗经》相关的出土文献看,安大战国楚简《诗经》应该是目前发现的抄写时代最早、存诗数量最多的古本;同时也是未经后代改动过的较原始本子,与以往所见的本子既有诸多不同,也有较多契合。”徐在国说。

在周翔看来,这一发现具有很大的学术价值。一方面,安大简《诗经》与今本《诗经》的诸多不同,有助于我们矫正弥补今本《诗经》研读上的一些问题。另一方面,也要看到虽然安大简《诗经》与今本《诗经》有诸多不同,但整体上大部分内容还是相同的,这又反过来证明了今本《诗经》的可靠性。

从清理到研究

在蒋伟男的回忆中,首次出现在他眼前的安大简,是一团黑乎乎的尚未开封的竹简。要想使这堆穿越历史的竹简展露真颜,就必须经过揭剥、固定、清洗等一系列程序。但由于竹简已经有两千多年历史,质地比较软,所有程序都必须小心翼翼。

“我们的研究是从室内考古工作开始的。”徐在国说,“接剥起来的每一支竹简,都必须要清洗掉竹简上粘着的东西,在用毛笔刷洗时,既要把泥等杂质全部刷掉,还不能擦掉竹简上的任何笔迹。这是非常艰辛,也是很难得的实践经验。”

值得一提的是,安大简的整体清理工作是徐在国带领着年轻教师程燕、刘刚,以及两位博士生、一位硕士生完成的。如今,这些参加过清洗、整理的博硕士已经全部在中心工作了,并成为了新的学术骨干。

至今蒋伟男都记得,几年前,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相关专家来到学校,帮助研究团队进行竹简脱色处理时的情景:“清理过后的竹简其实字迹也不是特别明显,但当药物配好之后,我们将竹简放在药水里面,经过脱色后的竹简,在短短几秒钟内就恢复了栩栩如生的状态。”他说,当竹简上的文字真实呈现在研究团队面前时,大家都颇感震撼——在长约48.5厘米、宽0.6厘米的简片上写了密密的字,字形非常小,但笔画都非常清楚。

据徐在国介绍,研究团队把安大简的《诗经》文本,与阜阳汉简、《毛诗》《鲁诗》(汉初鲁人申公所传《诗经》),以及《韩诗》(汉初燕人韩婴所传《诗经》)等传世文本进行了比较研究。在这一过程中,难度比较大的便是对疑难字的考释。

“比如对于某个字,我们知道其相当于《毛诗》中的一个字,但要弄清楚这个字和《毛诗》中的字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异体字,还是因为读音相同就变成通假字,抑或是同义字?”徐在国解释到,在考释过程中,研究团队常常要分析字形、读音,然后再将单字放回到句子当中来解释其意义。也就是常说的考释古文字。

对于异文材料的辨析,为我们正确解读《诗经》内容提供了依据。而通过分析,研究人员的确发现,此前我们对于《诗经》的某些通常解读,或许存在一定的偏差。

比如,今本《诗经》第一篇《关雎》中的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几乎是家喻户晓。但关于“窈窕”的意思,学者意见不一。研究人员通过对比安大简的研究发现,“窈窕”实为“要翟”,通“腰嬥”,“腰嬥淑女”意为身材匀称美好的女子。

再比如,在今本著名诗篇《硕鼠》中,过去人们多认为“硕鼠”是大老鼠,但安大简中却将其写作“石鼠”,读为“鼫鼠”,即昆虫蝼蛄。

推动人文学科研究新发展

目前,安徽大学研究团队已经对竹简进行了初步整理和注释,后续还有很多更加细致深入的工作可以继续开展。而对于这一发现的意义,徐在国的表述言简意赅——安大简《诗经》可以说是经典当中的经典。

“安大简《诗经》的发布给学界提供了最新的研究材料。”他说,这将对古文字、古文献、古代文学、训诂、古音韵等的研究产生较大的推动作用。

比如,在古文字学研究的过程中,研究者常常首先关注字形,而安大简中出现了大量新字形,这极大地丰富了学界对战国楚文字的了解和认识。

“对文献学来说,安大简牵涉到对先秦典籍的重新认识问题。”周翔表示,在古代文学领域,由于安大简《诗经》是现存最早的《诗经》文本,很多字句与今本《诗经》不一样,牵涉到对很多我们熟知的《诗经》篇目的文本解读。这是古代文学研究,特别是先秦文学研究不可回避的一个重要材料。

同时,在语言学方面,安大简中有很多文字现象,这些异文现象不仅仅是纯文字、纯字形的问题,很多还是汉语史和汉语词汇、语言发展的问题。“当然,如果再往深来讲,可能还涉及到中国古代思想史的一些问题,”周翔进一步解释道,《诗经》很多篇目实际上反映了先秦时代的一些思想。虽说安大简只保存了战国楚地《诗经》抄本的一部分,但它涉及的研究领域却非常广泛。

“从这个意义上说,如果把安大简的研究材料作为一个切入点带动当下人文学科的共同发展,它的学术价值将会更大。”徐在国说。

《中国科学报》 (2019-10-09 第6版 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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