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算紧张减缓了位于贝加尔湖的中微子探测器升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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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创造一个国家的财富,有时你不得不毁掉很多。
Nikolai Kolachevsky打开办公室里的古董橱,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俄罗斯科学昔日荣耀的遗迹:一个含有精致仪表的小玻璃盒。仪表由物理学家彼得·列别捷夫精心设计,并使其在1899年开展了关于光的里程碑式试验。列别捷夫利用铂、铝、镍和云母薄片串成的微型叶片,首次测量了光所施加的微小压力。“这是一项非凡的工作。”领导俄罗斯科学院(RAS)列别捷夫物理研究所(LPI)的Kolachevsky说。
LPI是俄罗斯最古老和最负盛名的科研机构之一,而Kolachevsky希望在此促成同样“高雅”的工作。该研究所向物理学前沿发起的最新探索是成立了一个以维塔利·金兹堡命名的高温超导中心。维塔利·金兹堡是俄罗斯人,因超导方面的理论工作而共享200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并于2009年去世。“创建室温下的超导体是他的梦想。”Kolachevsky表示。从2018年起,这个拥有100名科学家的新中心将接下这一任务。
在RAS的826家研究所中,LPI或许是一颗皇冠上的宝石,但它的未来仍然扑朔迷离。LPI是被俄罗斯150家最佳表现者清单抛弃的几家吹牛研究所之一,清单则由该国科学部基于诸如发表论文数、资助等标准于去年年底编纂。批评者认为,这一排名受到了玷污:自苏联在1991年解体以来,俄罗斯科学部一直试图增强该国高校的科研实力,但有时是以牺牲科学院的发展为代价的。现年44岁的Kolachevsky是RAS最年轻的研究所所长。在他看来,LPI被忽视“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Kolachevsky正在制定应对预算缩减的计划。
亟须变革的俄罗斯科学院
对于缺少LPI光环的研究所来说,从这个名单中被遗漏预示着更加糟糕的未来。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发出了清算该国科学的日子已经到来的信号。今年1月21日,在克里姆林宫主持总统科学与教育委员会会议时,普京表示,名单上的150家机构占据了该国科学产出的“绝大部分”:俄罗斯公布的约70%的专利和80%的“高被引工作”均出自这些机构。随后,普京在宣布当设定优先事项时应把资源分配给“能创造突破性技术的强大研究团队”之前,质问了参会的科学界“元老”:“其他科研机构呢?它们是如何做的?”
每个人都同意,俄罗斯科学亟须变革。科学生产率正在下降。RAS院长Vladimir Fortov介绍说,去年该国发表的论文数几乎和科学实力不断增强的伊朗相当。在被引用最多的1500名顶级科学家名单中,仅有两人生活在俄罗斯。考虑到苏联解体后人才的大量流失以及留在那里的科学家所忍受的拮据生活,这种惨淡的前景并非出人意料。Kolachevsky称,RAS每年约12亿美元的预算“什么都干不了”。“我们经常因没有足够的论文数和现代的实验室而受到责备。”他说,“这就像你连续20年没有养一个人,却说‘你很苍白,眼睛也没神。你为什么不能努力工作?’”
然而,这家由彼得大帝于1724年成立的古老科学院并不想不反抗等死。在委员会会议上,身为物理学家的Fortov鼓起勇气,向普京发起了挑战。他指出,优秀科研的“绿洲”存在于较弱的研究所里。Fortov和其他著名科学家对一项将RAS九成研究所关闭的淘汰计划表示强烈反对。RAS所属P.P.希尔绍夫海洋研究所所长Robert Nigmatulin认为,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科学中心以外(从达吉斯坦、鞑靼斯坦到巴士吉里亚、西伯利亚)的很多机构应当被砍掉。“科学将我们团结在一起。”他说,“把研究所排除在外,会摧毁将共和国连在一起的纽带,进而谋杀掉这个国家。”
坎坷的发展之路
苏联解体后,科学家成群结队地前往欧洲和美国寻求职位。在1991~1999年俄罗斯总统鲍里斯·叶利钦执政期间,该国科学日益凋零。1998年4月,当物理学家Mikhail Kovalchuk被任命为晶体学研究所所长时,“放在我桌子上的第一封信是从美国以每公斤3美元的价格购买二手货的报价。但我们连食物或者水几乎都负担不起”。同一年,俄罗斯太空研究机构(IKI)时任负责人Albert Galeev拜访总理Sergey Kiriyenko,以寻求太空研究资助。“Kiriyenko明确告诉他,太空研究不是俄罗斯最优先考虑的事情,甚至也不是第二位的。”等离子体物理学家、目前在美国马里兰大学帕克分校任职的IKI前负责人Roald Sagdeev表示。
大约10年前,俄罗斯科学开始从死亡螺旋中退出。科学家的工资开始上涨,研究所对大科学项目跃跃欲试。不过,对日益墨守成规的RAS进行改革的努力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进行。本世纪头十年末期,身为科学部长的Andrei Fursenko着手振兴该国高校的科研。他的部分目标是给RAS一些竞争,防止其“变得越来越糟”。
受够了RAS的抗拒,俄罗斯政府于2013年6月强行通过了一项迫使其与医学和农业研究院合并的法律。法律还促成了一个拥有所有RAS财产并控制其大部分预算的新机构的创建。俄罗斯科学家为资产减价出售作好了准备。“最坏的预期是属于科学院的大部分财产不再归科学界所有。”RAS核研究所物理学家Valery Rubakov表示。不过,仅在此项法律通过的几周前当选为RAS院长的Fortov,就研究所财产出售赢得了两年的延期偿付,从而维持了一份来之不易的和平。
如今,随着俄罗斯的经济萧条迫使政府缩减开支,这种缓和的局面正在瓦解。过去两年里,卢布对美元的汇率跌了一半,部分原因在于该国很大一部分预算来自价格不断下跌的石油。
在俄罗斯于2014年3月吞并克里米亚后,欧洲和美国施加的制裁令危机进一步加剧。普京表示,这些限制向俄罗斯出口拥有潜在军事用途的设备或材料的制裁,可能迫使科学家变得更具创新性,从而对俄罗斯更加有利。不过,同西方国家日益冷淡的关系已经伤害到一所旨在从西方引进人才的年轻高校:位于莫斯科郊区、同麻省理工学院共同成立的斯科尔科沃科学技术学院。
适者生存
多亏了政治觉悟和强大的科研实力,俄罗斯一些曾被神圣化的科研院所正在发展壮大。其中一个是苏联制造原子弹的“故居”——库尔恰托夫研究所。目前,Kovalchuk是该所所长。他有一套在对科学院的批评堆积如山的情况下仍能取悦政府的本事。
Kovalchuk和RAS保守势力之间的对抗开始于2008年。当时,还是RAS副院长的Kovalchuk晋升院士被拒。2013年年初,当改革RAS的法律首次出现在杜马上时,很多观察人士视其为Kovalchuk的复仇。他的哥哥Yuri是著名的银行家和普京的朋友。Kovalchuk的批评者宣称,他利用这一关系暗中破坏科学院,并且帮助自己发展事业。
而Kovalchuk表示,普京仅两次到访他的研究所,最后一次则是在7年前。他承认当选院士的失利让他受到伤害,但坚持认为自己并未怀恨在心。他说,被拒是一种解放,因为这使他得以集中精力壮大库尔恰托夫研究所。“我来到这里,并且打造一种全新的生活。”
事实上,他已建立起一座帝国。如今,该研究所成为俄罗斯纳米技术研究的先锋,拥有主要用于蛋白质建模的1.5千万亿次超级计算机,并且正在将同步加速器上的光束线数量从15增至21。它的500多位科学家致力于蛋白质结晶学、药物传输纳米粒子、高温超导等领域的研究。“解释我们现在没在做什么要更加简单。”Kovalchuk说。
这种扩张同RAS即将到来的厄运形成鲜明对比。对于Kovalchuk和其他人来说,这只是适者生存而已。“如果你有一家已经死掉的工厂,但你不断给它提供资金,便会将这个可怕的过程延长。关掉境况不佳的研究所要更容易,也更实在。”Kovalchuk说。Fursenko对此表示赞同。“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拥有150家强大的科研机构并非是不好的结果。”他引用哲学家亚当·斯密的话说:“为了创造一个国家的财富,有时你不得不毁掉很多。”(宗华)
《中国科学报》 (2016-04-18 第3版 国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