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传红

【我们每个人都处于生活之中的“下游”。对于“上游”发生的事情，我们常常无从知晓，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只能被动地接受“附加”给我们的东西。】

“不敢奢望有一天我会写下这句话：‘30年前我患了癌症。’”

可这句话确实写下来了。

时光倒流到上世纪70年代末，20岁的桑德拉·斯坦格雷伯，一位有着攻读硕士研究生计划的优秀大学生，被确证患上了膀胱癌。做完手术后，一位年轻的泌尿科医生向她询问了一连串她当时感到颇有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比如：你是否在轮胎厂做过工？是否接触过纺织染料？铝制品行业的就业情况怎么样？

带着一脸困惑，斯坦格雷伯去了大学图书馆，没一会工夫就明确了一个事实：膀胱癌是公认的典型的与环境有关的癌症。尤其是，与其他类型的癌症相比，暴露于有毒化学物质会增大患膀胱癌的风险。

1981年，斯坦格雷伯进入研究生院，修完文学创作后又攻读野生生物学硕士学位。这期间，她常常还要进行惯例式的癌症检查。从各家诊所和医院收集到的有关膀胱癌的小册子里，还有与医护人员的交谈中，她几乎都看不到也听不到“致癌物”或者“环境”这些字眼。似乎，研究人员所列举的关于造成膀胱癌之环境起因的证据，跟病人所听闻的证据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

然而，那位年轻的泌尿科医生的问话，不时在斯坦格雷伯耳畔回荡，蓦然触发了她撰写一本书的念头。相关调研工作从哈佛大学医学院的图书馆开始——她那里做博士后，一直持续到她回返美国中西部的家乡伊利诺伊州。她的探究包括致癌的添加剂在内的有毒化学物质在多大程度上侵入空气、食品、水源和土壤。

自然，她特别考察了自己的家乡环境和自身的病患所在，十分遗憾地发现：伊利诺伊州同许多其他州县一样，因工业和农业的巨大变革而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环境问题。女性膀胱癌发病率在上升，她本人就是这种病症统计史上的一个数据点。而导致膀胱癌的物质就出现在她家乡的地下蓄水层并流经此处的那条河的沉积物中。此前，已有许多研究论证了膀胱癌与一组被称为芳香胺的合成化学物质之间的关系。

斯坦格雷伯打定主意，创作时要在书中融入环境污染数据和癌症数据这两类信息，并努力找到某种模式，发现问题；即便没有完整的答案，也要督促人们采取防范措施——“尽一名生态学家和癌症幸存者之所能，向读者展示如何通过改进环境而预防癌症。”

1997年，《生活在下游——一位生态学家对癌与环境关系的实地考察》一书问世（张树学、黄淑凤译，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它首次将美国癌症登记处的各种数据与有毒物质排放的数据相结合，对环境与人类的健康问题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探讨。2010年推出的该书第2版，对环境与人类癌症关系的认识，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提出：致癌因素是复杂的，癌症风险因素之间会相互作用，对彼此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因此，应该把预防原则作为环境决策的主要指导思想。同时也要改变思维方式。不要把化学物质进入我们的生活环境和身体看作是便捷和进步的不可避免的代价。我们可以认定癌症带来了不便，有毒害的污染是原始落后的表现，生成致癌物是陈旧技术的结果……

“生活在下游”，这个书名别有意味。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每个人都处于生活之中的“下游”。对于“上游”发生的事情，我们常常无从知晓，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只能被动地接受“附加”给我们的东西，更别说应对和掌控了——如果安于现状，不想有所作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