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红艳

■本报记者 张晶晶

羊年春节前，琵琶演奏家、中央音乐学院教授章红艳受邀前往澳大利亚进行新春庆祝演出。她与中国爱乐乐团、澳大利亚格里芬乐团以及女高音歌唱家俞淑琴一道，为观众送上了一份无与伦比的听觉盛宴。

这个羊年恰好也是章红艳的本命年。时光让原本就美丽动人的她愈发优雅淡然，长久以来被美誉为“琵琶皇后”的她，在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专访时说自己很久以来都很想“谢‘琵琶皇后’”：“一是感谢，二是辞谢。”

1993年，年轻的章红艳以独奏家的身份与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在韩国演出，被当地媒体称作“琵琶皇后”。演出结束后，这样的名号也跟随她回到了中国。

“一个很靓的女孩子，坐在一个庞大的交响乐团前面演奏，因而诞生了这样的称呼，我很感谢媒体的厚爱。”章红艳希望强调说这只是媒体喜欢的称呼，与专业程度其实没有多大关系，也因此“觉得担待不起，毕竟我始终没有离开专业最高的追求”。

相较被称为“大师”“专家”，她倒是更喜欢简简单单的“琵琶演奏家”“章教授”的称呼。相较“皇后”，她更愿意将自己定义为一名在艺术道路上孜孜以求的“行者”。在章红艳看来，做一名荒芜大漠里背着琵琶远行的行者，远比坐在某个精致位置接受赞誉来得更有价值和意义。

给普通人的大讲堂

不久前，章红艳获评北京市劳模，在学校作报告一下子难住了她，讲专业、论文化都不在话下的她，要讲自己，一下子犯了难处。

其实关于“劳模”的故事，能够从细中窥大的一件事情便是她从四年多以前开始举办的“章红艳音乐文化讲堂”。这个开放给普通民众的公益文化讲堂，章红艳开始得很慎重、坚持得很认真。

“最初是身边一群朋友说要组织，我一直没敢答应。”对于许诺向来慎重的章红艳思考了许久，一是担心自己时间、精力有限，二是要想清楚如果做要怎么做、做什么。足足思量了两年有余。

看着希望亲近音乐的朋友们，她最终下定决心：做。性格上追求极致的她既然答应了，就没想中断。文化讲堂开始时地点不固定，大多由朋友提供——音乐厅、报告厅，甚至社区里的活动室，可以说足迹遍布北京城各个角落。一月两次的活动花费了章红艳大量的精力，从邀请嘉宾、内容策划，甚至到活动海报的设计制作，她都坚持亲力亲为。

有点儿令人沮丧的是，大半年时间过去，开始时热情满满的朋友们渐渐不见了踪影，反倒是来参加的普通人越来越多。虽然辛苦，但看到周六日从各个地方汇集来的听众、学生脸上洋溢着因为音乐带来的快乐，章红艳觉得一切都值得。

讲堂的地点最终固定在了北京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南园的书画频道多功能厅里，内容也进行了调整，从开始的单纯音乐为主题，拓展到了文化、艺术的各个方面。不久前还举办了一次摄影讲座，一直以来也把自己视作学生的章红艳颇有感慨：走进和走出公园的时候，眼睛里的风景是完全不一样的。蓝天更蓝，花朵更美。而对于美更加敏锐的觉知恰恰是章红艳希望通过讲堂传递给听众的。

讲堂的第二部分通常都是章红艳亲自授课，讲解琵琶演奏知识。有不少平时没有学习机会的学生借此向她求教，这都让她倍感满足。问她文化讲堂打算做多久，她回答说会一直做下去——“不会轻易开始，但更不会轻易结束”。

音乐需要陪伴

章红艳7岁习琴，启蒙老师是自己在越剧团工作的父亲。父亲的琵琶于她来说太大太沉，当时又很难购买到儿童用的琵琶，最终父亲从屋顶吊一根线下来绑住琵琶，章红艳端坐线下，抱着那把硕大的琵琶开始了学习。

她居住的院子里邻居都是越剧团的叔叔阿姨们，哪位阿姨是唱什么角色的，哪位叔叔是演奏什么乐器的，小小年纪的章红艳统统一清二楚。她喜欢看越剧团的演出，彩排时也总是跟在一边看，时间久了，到了容易出错的地方，她甚至比台上演出的人更加紧张，攥着拳头捏一把冷汗。

考取中央音乐学院附小之后，剧团里拉提琴的叔叔送了章红艳一本五线谱本，这个本子伴随着年幼的她度过了很多个在北京孤独的时光。今年春节，章红艳特地和父亲一道回到福建，探望拜访了当年越剧团的叔叔阿姨们，说到幼时的种种趣事，大家都是记忆深刻。

一片欢笑之中，早已身为人师的章红艳不禁开始思考，自己见过的那些因为学习音乐而变得痛恨音乐的孩子们，是不是因为缺失了太多陪伴。

“见过很多反叛的孩子。”章红艳说其实很能理解他们，自己曾经也有过不想练琴的时候，但父亲总是陪着她，虽然她会害怕，但也因为有了这样的陪伴而觉得心安。现在的父母们却总是有着做不完的工作，很少有人会一直陪在孩子旁边练习，单纯下指令的方式其实算不上是陪伴。

“我常常想告诉现在学琴的孩子们的家长，家长和老师的角色是不一样的。对于家长来说，至关重要的是去了解孩子们的心理状态、陪伴他们渡过那些难关。”章红艳强调，日复一日的练习需要极强的意志力，但这是孩子所不具备的。“孩子有喜欢和不喜欢，但缺乏理性和意志力。很多家长也希望孩子在这个过程中培养意志力。但这需要方法，不能一边学习着音乐，一边恨死了音乐。”

“快乐琵琶课堂”是章红艳一直以来倡导的。在她看来，成名成家的毕竟是少数，更加重要的是教给孩子们欣赏音乐之美的能力。章红艳的侄女今年16岁，跟她一样，7岁开始跟随章父学习琵琶，面临高考的侄女很多时候压力很大，章红艳专门为其挑选了不少曲子，让她累了、烦了的时候听。

如此看来学习音乐着实需要陪伴，但若假以时日，音乐也会回馈给人最大的陪伴。

传承与传播

说到2015年的规划，章红艳表示除了常规的教学和演出之外，自己长久以来都希望做一部关于琵琶西来的纪录片，今年会着手逐步推进。

“琵琶跟中国文化的融合有着比较明显的线路，我希望能从学术的角度去重访，壁画、乐谱……有很多留下了印记的东西值得去发现。”红学家、艺术家冯其庸先生对章红艳的计划表示了极大的支持，希望她能借此机会对琵琶艺术相关的音乐文献进行梳理。

“敦煌研究院等单位也都给予了很大的支持。这个过程中我希望能用当代音乐家的眼光去看待这些历史的东西，今年会开始启动专家讨论的环节。”

除此之外，章红艳今年也安排了不少出访计划。她告诉记者，传播于她而言是一件一直要做的事情。

“丘吉尔曾说宁可失去50个印度，也不能失去一个莎士比亚。中国拿什么去到世界上说话？文化。那些打上深深中国烙印的、符号性的、可以与西方平等对话的高水准的中国文化。只有文化能让人心服口服，越是这种背景，越要重视文化的力量。”

对外，章红艳希望能用琵琶传递中国文化；对内，她则希望将西方的音乐厅文化传递到中国。在国内各处演出，她总是会花一点时间来介绍音乐厅礼仪。

谈到这么做的理由，她告诉记者：“成为一个合格的音乐听众，从中体会到音乐的美，才能真正提升生活质量。”

四季轮转，冬去春来，当年那个抱着父亲的琵琶学习的女孩子已经拥有了响彻世界的力量。即便如此，她却依然不忘初心。她告诉记者，音乐对自己来说，永远是内心最质朴、最自然的追求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