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传红
【随着科学的进步,上帝可“做”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少。不过,宇宙很广大,需要他、她或它的地方很多。然而,很明显,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填补空白的上帝”。】
美国著名天文学家和科普作家卡尔·萨根(1934~1996)留下了《宇宙》《暗淡蓝点》《魔鬼出没的世界》等多部科普名著。晚年的他最为关切的是,尽管科学已然创造了人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诸多奇迹,但迷信和伪科学依旧与此相伴并且大有市场。它们扰乱了人们的意识和思想,使人们感到惶惑、迷惘。
尽管萨根享有“代表现代科学的偶像”“独一无二的‘科学传教士’”等美誉,但也不必讳言,他生前曾被有些人看成是典型的科学主义者,他的一些科学观点也常被指责为“科学至上主义”,甚至认为他很“霸道”,蔑视除科学以外所有的文化和价值。
我觉得,这当中或有误解。其实,萨根既是一位理性科学思维的忠实捍卫者,又是一名饱含激情、视野开阔的幻想家和探索者。他持有这样一种理念:科学远不是十全十美的获得知识的工具,科学仅仅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好的工具;而且,科学未探明的事情有很多,许多秘密仍待揭示……
鲜为人知的是,萨根曾经直面过科学与宗教的关系问题,甚至认真探究过上帝。《卡尔·萨根的上帝——上帝探究之个人见解》(张江城译,海南出版社)一书集中反映了他的思考和认识,这是萨根于1985年在著名的苏格兰吉福德讲座上演讲内容的收录。在这次讲座中,萨根触及的是一个深刻且难以说清楚的问题——上帝是否存在?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们证明上帝存在/不存在的方法。
据此书编者、萨根的夫人安·德鲁扬回忆,作为科学家的萨根不能接受分而治之的生活:一面在实验室信奉一套假定,一面为安息日保留另一套与之矛盾的假定。他对上帝的观念太过认真,所以必须用最严格的标准加以考究。他不明白,《圣经》中描述的永恒而全知的上帝怎么会心安理得地对创世持有如此多的根本性误解?如果上帝是全能的,那为什么他不能让世界没有痛苦?人类作为新来者不过刚刚开始研究宇宙,为什么《圣经》中的上帝对自然的知识远不如我们丰富?
萨根也不能容忍《圣经》中描述地球仅仅为6000岁的扁平大地,他觉得人类与所有其他生物是分别创造出来的说法尤其可悲。无数显而易见且令人信服的证据表明,人类与所有生物的确存在相关性。在萨根看来,达尔文关于生命是通过自然选择、历经数不清的年代进化而来的见地,不仅比《创世记》更为科学,而且提供了一种更深刻也更令人满意的精神体验。
在一场讲座之后的问答环节,针对听众提问“科学会不会有一天拿出证据来证明上帝的存在?”萨根说道: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上帝的含义。“上帝”这个词可以涵盖大量互相排斥的概念。我相信在很多情况下,各种含义之间的差别被有意模糊化了。这样做的用意是,当别人谈论的不是他们的上帝时,没有人会受到冒犯……
萨根评说上帝时态度是“温和”的,他重证据,也善于讲道理。他有句流传甚广的名言:非同寻常的结论需要非同寻常的证据。英国牛津大学教授理查德·道金斯认为,萨根“将传统信仰者渺小、狭隘而原始的世界甩在身后,他超越了沉迷于褊狭的精神贫瘠之中的神学家和牧师”,后者“拥有青铜时代的神话、原始的迷信和幼稚的妄想,而萨根却拥有整个宇宙”。
萨根认为,科学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有智的崇拜”。我们不能把求索真理的路途中迈出的任何一步神圣化,神圣的只有求索过程本身。他提示说,随着科学的进步,上帝可“做”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少。不过,宇宙很广大,需要他、她或它的地方很多。然而,很明显,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填补空白的上帝”。也就是说,凡是我们目前不能解释的事物,都可归因于上帝。
后来,我们能解释了,这种事物也就不再是上帝管辖的范围。于是,神学家就会放弃这个事物,将它归入科学的职责。这种情况我们已经司空见惯。如果真的存在西方宗教中的上帝,那么,事实上是上帝在不断地迁移:他启动了宇宙,建立了自然法则,然后就引退了,或者去了其他地方。
17世纪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在《人类理智论》中写道:“热爱真理的一个永远不会错的标志就是,不能超越证据所能保证的可信度去考虑问题,因为证据是事物存在的基础。”上帝的存在能否证明?今天的哲学家已经取得了一个共识,即上帝的存在是无法证明的。当然,这并不是说上帝不存在,而仅仅意味着上帝的存在是无法加以理性证明的。
《中国科学报》 (2015-01-23 第11版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