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连庆

【“郁星”正向地球撞来，贾斯汀的表现却异常冷静，因为她早已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在灾难来临之前就用自己错乱的行为提前进行了哀悼。】

一个患忧郁症的导演和一个患忧郁症的女演员会拍出什么样的电影？不用说，就是《忧郁症》。

2011年，在经过多年忧郁症的折磨后，丹麦导演冯·提尔推出了电影《忧郁症》，由同样接受忧郁症治疗后复出的克斯汀·邓斯特扮演女主角贾斯汀，她凭借本片荣获了戛纳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影片中贾斯汀的姐姐克莱尔由夏洛特·甘斯布扮演，她也曾因主演冯·提尔2009年执导的《反基督者》而获得戛纳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克莱尔的丈夫约翰由美剧《24小时》中扮演“打不死的小强”的基弗·萨瑟兰出演。

只看《忧郁症》的演员整容已经足够强大，再加上冯·提尔独特的导演手法和精美绝伦的摄影，使得这部电影的每个场景都很精致，可一旦把这些场景组合在一起就搞不明白这部电影到底在讲什么了。看这部电影之前，我先从豆瓣上查看了一下相关的评论，只见“哀鸿遍野”，清一色地说看这部电影看得“蛋疼”。要不是我看了斯洛文尼亚哲学家齐泽克在他的新书《事件：哲学在途中》中的分析，我也没有耐性看完这部电影。

《忧郁症》披着一层“伪科幻片”的外衣：一颗原先隐藏在太阳背后的“郁星”正在逐渐接近地球，科学家们估算它会和地球擦肩而过，可实际上它正朝地球撞来。乍一看，这是典型的好莱坞科幻片的套路，比如在迈克尔·贝1998年执导的《世界末日》中，一颗巨大的陨石正向地球撞来，布鲁斯·威利斯扮演的钻探工人受命登临陨石，试图在陨石里面放置核弹，炸毁陨石或改变它的飞行轨道。他最终牺牲了自己，拯救了地球，而他的女儿也与本·阿弗莱克扮演的钻探工人终成眷属。去掉这部电影的内容，这基本上也是迈克尔·贝最近执导的《变形金刚4：绝迹重生》的框架。欧洲的文艺片肯定不屑于这类俗套子。

《忧郁症》的前半段讲的是贾斯汀在新婚那天如何一步步搞砸了自己的婚礼。贾斯汀结婚时却失去了对婚姻的兴趣，当家人等着她切蛋糕时，她却跑去泡澡；当新郎向她求欢时，她却跑到草坪上跟别人“野战”；当参加婚礼的老板褒奖她工作出色时，她却讽刺和挖苦人家。反正就是怎么拧巴怎么来，这是忧郁症的典型表现。齐泽克认为，所谓的忧郁症，并不是说没有得到欲望的对象，而是得到了但失去了兴趣或者倍感失望，用精神分析学的术语来说，就是失去了“欲望的成因”。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的一开始说“哲学起源于惊异”，人都想知道更多的东西，但齐泽克却说，这不对，人不愿意知道更多，“知情太多的人”（希区柯克的一部电影的片名）往往是危险的。哲学起源于忧郁症，换句话说，当现实中的一切经验对象都令人失望时，哲学就产生了。

《忧郁症》的后半段讲的是婚姻失败后的贾斯汀搬来跟姐姐克莱尔和姐夫约翰同住。这时，“郁星”正向地球撞来，三个人对这一末日灾难显示出不同的态度。齐泽克认为，克莱尔是个癔症患者，她开始疯狂地质疑一切，但最终却没有完全心理崩溃。约翰是个现实主义者，事业有成，坐拥庄园别墅，不惜花大价钱为小姨子操办婚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现世生活中，可一旦灾难来临，他就彻底崩溃了，最终服药自杀。贾斯汀的表现却异常冷静，因为她早已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在灾难来临之前就用自己错乱的行为提前进行了哀悼。

影片的最后，贾斯汀用树枝在草坪上搭建了一个“神奇洞穴”，说服克莱尔和外甥“躲”进去，手拉手迎接“郁星”的到来，与地球一同化为灰烬。齐泽克说，贾斯汀是唯一能够直面末日灾难的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反而不是个忧郁症患者。

《忧郁症》的灵感来自冯·提尔自己治疗忧郁症的亲身经历。精神分析师告诉他，在极端的压力或灾难来临时，忧郁症患者反而能从容面对，因为他们早已期待这一刻的到来。看来，大家平时还得适度学点哲学，多少沾上点忧郁症，以便“临危不乱”。另外，不学好哲学，连个电影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