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平

【为了换取官员的绝对忠诚，皇帝对于官员的无德无能无行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甚至乐于将官员的这类“把柄”攥在手里。】

新中国成立不久，毛泽东和他的一个亲属谈话时曾说：“治国就是治吏。如果臣下一个个都寡廉鲜耻，贪污无度，胡作非为，而国家还没有办法治理他们，那么天下一定大乱，老百姓一定要当李自成。”此话确为至理名言。现代政治家们在选拔任用官员时强调“德才兼备”，就是这个道理。不过，在漫长的封建王朝中，皇帝却未必作如是观，或者即便这样看，也未必会真心实意加强吏治。南朝梁武帝萧衍（公元464年～549年）和其六弟萧宏（公元473～526年）的故事就是典型的例子。

史书记载，萧宏身拜临川王，不仅“长八尺，美须眉，容止可观”，而且善于敛财，是个典型的“高富帅”。不过，论起治国安邦的本领来，此人却如麻线穿豆腐，实在提不起来。

天监4年（公元505年）十月，梁武帝命萧宏率军伐魏，当时“所领皆器械精新，军容甚盛，北人以为百数十年所未之有。”次年五月，前锋攻克梁城，部队士气高涨，诸将都想乘胜深入，恢复中原。可萧宏听说魏国援军将近，便“畏懦不敢进”，意欲班师。部下将领马仙琕、昌义之等人悲愤难忍，斥其为“亡国之言”。魏军也“知其不武，遗以巾帼”，呼之为“萧娘”，却激不起他一点点血性来。他甚至下令“人马有前行者斩”，终至“军政不和，人怀愤怒”。就这样对峙了四个月后，一天夜里，暴风雨骤至，军中出现混乱，萧宏惊慌之下，与数骑弃众逃亡，致使数十万大军一时溃散。（《南史·列传第四十一》）

懦弱无能，败师辱国，这样的官员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吧？可皇帝不仅不予责罚，反而一再将其升迁。伐魏前，萧宏是扬州刺史；败归后，反成了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此后还先后出任司徒、太子太傅、太尉等显贵要职。此事足见官员的无能并非梁武帝所最为担忧的。

还是这个萧宏，不仅无能，而且无德。他在都下有数十处房产，都是通过放高利贷而巧取豪夺来的，许多借债人被逼得家破人亡。对此，梁武帝依然没有责罚，只是后来作出一个规定，放高利贷可以，但不要将人家赶出家门。可见，官员无德也不是梁武帝所担忧的。

当然，梁武帝并非对他这个六弟永远是如此宽待、事事放心，天监17年（公元518年）五月就曾免了萧宏的官职。当时，梁武帝要驾幸光宅寺，有刺客埋伏在萧宏府邸前的骠骑航（航即浮桥）上准备行刺，没想到梁武帝临时改道从朱雀航通过。后来刺客事发被捕，诬称是萧宏指使的。梁武帝十分伤心，对萧宏说，我人才胜过你百倍，在皇帝大位上犹感到十分吃力，你这人如此愚笨，还想当皇帝？当然，这事真的不赖萧宏。

俗话说“祸不单行”，这时候又有人密报，说萧宏家里有很大的仓库，平时看守防备非常严密，貌似藏着大量铠仗兵器，很有可能想谋反，梁武帝听了“殊不悦”。过了几日，梁武帝找了个借口到萧宏府中举办家宴，酒至半酣，提出要去内堂的后面看看。萧宏闻听之下大惊失色，因为他的堂后有将近百间库屋，装满了货贿之物，生怕被皇帝看到。梁武帝见此情景，更加心疑，于是一间一间地检视起来，结果发现30多间房里共储钱3亿万钱，其他房间里也堆满了布绢丝绵等物品。萧宏跟在身边，汗出如浆，没想到梁武帝不但没有恼怒，反而变得特别高兴，接着坐下来痛饮到深夜才“举烛而还”。此后萧宏很快官复原职，“兄弟方更敦睦。”（《资治通鉴》第148卷）

从萧宏被免官到旋即复出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官员为政贪腐、生活奢靡，和无能、无德一样，同样不是梁武帝所在意的；真正能让他感到忧心、愤怒、嫉之如仇的，是为臣者的贰逆之心。

皇权是一种专制集权，为了稳固权力，要考虑的首要而核心问题就是官员系统的忠诚度，而非他们所声称的“天下”“百姓”。这是皇帝的真正的“软肋”。

换句话说，为了换取官员的绝对忠诚，皇帝对于官员的无德无能无行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甚至乐于将官员的这类“把柄”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