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叔华 1927年6月21日出生于广州,祖籍广东顺德,著名天文学家。1949年毕业于中山大学数学天文系。1951年进入紫金山天文台徐家汇观象台工作。1978年起任中国科学院上海天文台研究员;1981年至1993年任该台台长。曾担任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副主席,上海市科学技术协会主席等职。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负责建立和发展了我国世界时综合系统,保持国际先进水平,并长期从事天体测量和天文地球动力学研究。
“要做地上的盐、世上的光。”叶叔华很推崇这句话,她说:“学天文,我可以看到一个如此广袤的世界,身边一点小小的不如意,就不值一提了。”她觉得自己只是尽力做好了分内的事情。
■本报记者 郝俊
在我们头顶的宇宙苍穹间,有颗独一无二的小行星以一位中国女性的名字来命名。浩瀚星海是她事业的领地,她却从未刻意观察过那颗跟自己同名同姓的星星。
仅此一点,就足以唤起人们对她的关注。然而更鲜有人知道,我们每日与之相伴的北京时间,也是在她的主持下用了6年的时间才确立起来。
她,就是我国著名天文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叶叔华。有如一朵艳丽的玫瑰,她的生命在天文事业中绽放。
用天文承载浪漫
1927年,叶叔华在广州出生,9岁时随父母到香港生活。青年时代,她是个钟爱于浪漫文字的“文学少女”,高中毕业报考大学一心想读古文专业。
“当时在香港,很多时髦女孩都去学英文或者医学,我觉得古文那么美,为什么大家都不读呢?我就要做些大家都不肯做的事。”叶叔华的想法被父亲否定了,理由是“学文学将来恐怕饭都吃不到”。
父亲建议叶叔华学医,但她从小就怕看见血,坚决不肯。父女两人再三商议,找到了折中的平衡点——进入中山大学数学天文系。
“这个系既有数学,也有天文。我感觉天文更加浪漫,因为宇宙本来就很浪漫。”由此,叶叔华与她钟爱一生的天文学结缘,并与志趣相投的同窗程极泰结为知己,后来成为终身伴侣。
1949年6月,叶叔华大学毕业时正值广州解放前夕,难以谋职。她与程极泰一起返回香港,双双任教于叶叔华曾经就读的初中,同年结为连理。
尽管有了安稳的工作,但一心想做学问的夫妻二人,在当时的香港找不到从事科学研究的机会,于是很快又回到内地。1951年,程极泰经人介绍前往复旦大学数学系任教,二人辗转至上海。
在上海安顿好之后,叶叔华敲响了上海徐家汇观象台的大门,希望得到一份工作机会。
当时,写过不少文章的程极泰在天文学界已经小有名气,观象台的人见到前来求职的是他爱人,心里不免嘀咕:“为什么不是程先生来,而是要请他夫人来呢?”
吃了闭门羹,叶叔华并不服气。当时的徐家汇观象台隶属紫金山天文台,叶叔华提笔致信当时的台长、著名天文学家张钰哲,列举自己能够胜任的理由。
这种大胆和冲劲,加之书信中透露出来的才能,叶叔华最终在张钰哲的帮助下如愿以偿。在此之前,徐家汇观象台的历史上从未有过女性研究员。
“为女台长干杯”
徐家汇天文台由法国人设立,自1914年起就参与世界时综合系统的测定工作,后与上海佘山观象台合并建立上海天文台。
世界时,就是全世界统一使用的时间。天文授时,则是以地球的自转运动为基准,通过天文台的观测而得到的标准时间系统。走进天文台,叶叔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看星星。
浩瀚星空,仰望苍穹,听上去的确有些浪漫色彩。但叶叔华很快就感受到,天文学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浪漫。
“干不了多久,你就知道这个工作的确很枯燥。”叶叔华手里的设备,是法国人在19世纪30年代购置的,早已破旧不堪。仿似时空穿越,她就像古时的占星家一样,透过天文望远镜,记录下星星掠过镜内的时间。
“一点都不浪漫,而且非常呆板。有一点疏忽,数据就相差很多,自己看着都遗憾。”每次回忆起看星星的那些日子,叶叔华总是会心一笑。
条件落后,人力不足,使得当时我国测量时间的精确度处于全世界倒数水平。日常生活中,计时相差分秒似乎并无大碍,但在国防、测绘等尖端领域,计时精确度要求达到千分之一甚至更小的误差。
“一旦你知道自己工作的价值,即便是不浪漫的事情,同样也会全身心地投入。”叶叔华对这份枯燥的工作,开始倾注极大的热情。
1957年,我国提出建立自己的世界时综合系统,叶叔华受命担任项目负责人。经过两年多的人力、设备和技术筹备,系统于1959年投入使用。到了1963年,精确度跃居世界第二位。1965年,我国结束了采用别国精确时间讯号的历史,“北京时间”自此沿用至今。
紧接着,“文革”让我国刚有起色的天文学工作再度陷入瘫痪,叶叔华与大批同行一起被关进牛棚。
走出牛棚,叶叔华恢复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图书室查阅国际天文学界的最新进展。“当时看到,国外采用射电望远镜,用全新的技术方法把时间测量精度提高了几十倍。”她内心受到极大震动,“难道我们好不容易赶上的国际水平,又要掉下去了吗?”
当年求职时那个大胆的叶叔华又回来了。她直接找到当时的电子工业部,硬着头皮问一位处长,能不能在上海天文台建造一个25米口径的射电天文望远镜。
“不行。”坐在办公桌前的处长斩钉截铁,连连摇头,让她赶紧离开。
叶叔华没有办法却执意不肯放弃,她就那样站在办公桌旁边,15分钟里双方一言不发。这段经历,曾被媒体形容为她一生经历中“最为尴尬的15分钟”。
“我想,我牛棚都进去过了,还怕什么呢?”在叶叔华的坚持下,她见到了当时的电子工业部部长,并且最终谈妥了射电望远镜的建造。在徐家汇观象台,当时国内最大的25米口径射电望远镜在她的坚持和努力下竖立起来。
1981年,叶叔华出任上海天文台台长,成为迄今为止中国天文史上唯一的一位女台长。她开始致力于先进水平天文仪器和技术手段的建立,进行更为精确的观测。
随着改革开放起步,叶叔华意识到,天文观测必须与国内外同行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第一次出国,她率团赴法访问,在最后的送别宴会上,法国科学家举杯说:“为女台长干杯。”
在以男性为主体的天文研究领域,叶叔华赢得了特别的尊重和赞赏。“我当时年轻气盛,说50年后男台长和女台长会一样多,不用专门为女台长干杯了。”她后来觉得,自己这句话也许还是说早了。
闪耀星空
随着观测精度的极大提高,天文台的作用不再局限于时间测定,还可以观测地球板块运动、海平面变化,形成了一个崭新的分支学科——天文地球动力学。
担任台长后,叶叔华引导上海天文台的科研工作向新技术领域转型,天文地球动力学是她极为看重的方向。积极推进发展甚长基线干涉测距、人造卫星激光测距等空间技术,她成为我国天文地球动力学的开拓者,致力于现代地壳运动与地球动力学研究。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国家科委提出遴选10个科研项目作为“国家攀登项目”,给予重点支持。叶叔华偶然间了解到这个支持计划,却被告知已经太晚了,入选项目已基本敲定。
“我拿着项目章程一看,立即火冒三丈。”叶叔华觉得,她领衔的天文地球动力学明明应该占有一席之地,为什么没有机会?
一直以来,正是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气质,造就了叶叔华那“铁娘子”般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作风,她不会轻言放弃。
叶叔华立马调动起中国科学院、国家地震局、国家测绘局、总参测绘局共四大部门的同行,在极为紧迫的时间内商议提出申请。
“结果,事情就办成了。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把各个部门的科研资源集中起来协调合作,一起为国家做件大事。”再一次,叶叔华雷厉风行的性格发挥了巨大作用。
由此,名为“现代地壳运动与地球动力学研究”的国家攀登项目自1991年开始启动,历经10年,云集了四大部门的100多位科研人员,包括30多位教授级专家。叶叔华毫无争议地出任该项目首席科学家。
随着项目研究的深入,叶叔华意识到,光靠中国科学家自己的工作远远不够,必须扩展到国际范围内,得到国际学术团体的支持。
为此,1995年7月,叶叔华准备起程前往美国参加“国际大地测量和地球物理联合会(IUGG)第21届年会”。出发前几天,老伴程极泰摔断了股骨,接受手术治疗。
“这个大会四年举办一次,如果不去,只能再等四年。我觉得自己实在等不了。”叶叔华伏在老伴身旁问:“我可以去吗?”
“没什么,你去吧。”程极泰后来说,其实他知道自己的病情还是很严重的。
第二天,叶叔华搭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正是这次会议,叶叔华领衔的亚太地区空间地球动力学研究计划获得了各国同行的支持,被列入会议正式决议,成为首次由中国天文学家领衔的国际合作计划。
多年后,老伴程极泰因琐事与叶叔华拌嘴,不经意间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却不在我身边。”每次想起这句话,叶叔华的心里总是满满的愧疚。
为了表彰叶叔华对我国天文事业作出的贡献,1994年,紫金山天文台将一颗新发现的小行星命名为“叶叔华星”。如今,年过八旬的她依然活跃在钟爱的天文领域,她积极参与推动的65米口径大型射电望远镜系统项目已经建成,将在未来的“嫦娥三号”、火星探测器等空间探测工程中发挥重要作用。
讲起自己的贡献和成就,叶叔华却总是轻描淡写,她说自己在历史的长河里只是个“跑龙套”的。
“要做地上的盐、世上的光。”叶叔华很推崇这句话,她说:“学天文,我可以看到一个如此广袤的世界,身边一点小小的不如意,就不值一提了。”她觉得自己只是尽力做好了分内的事情。
《中国科学报》 (2013-06-21 第6版 印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