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涛
给推理小说写书话，是需要特别小心的。不信的话，你可以翻看推理小说的内容简介，就会发现它和其他的小说存在很大的不同：关于故事的情节、人物的纠葛、事件的脉络与扣人心弦的悬念，往往含糊其辞。编者通常用大而化之的几句话，笼而统之作点交代，又不得不闪烁其词，透露一星半点内幕，以诱惑读者，但是绝对不会透露故事的真相。有的内容简介干脆实话实说：“不到最后一页，不知事件真相。”诚然，这样煞费苦心地玩弄文字游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推理小说以及不少类似的作品，包括侦探小说在内，它的谜底事先是不能透露的，这是解开疑案的钥匙，走出迷宫的指针。天机不可泄漏，倘若泄漏，也就失去吸引读者的魅力。
最近看了日本当代著名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的《恶意》，倒是引起我的极大兴趣，也改变了我以往不去为推理小说写书话的一贯做法，当然我不会涉及它的具体情节，这个原则不敢违反，但由此引伸的话题大概是无可非议的。
一看《恶意》的内容简介，我就乐了。果然不出所料，编者在这里也是煞费苦心，玩起文字游戏：“畅销书作家出国前夜在家中被杀，凶手很快落网，对罪行供认不讳……小说甫一开始，案件便告侦结。面对如此‘僵局’，书中藏有何等魔力，让万千读者如痴如醉？”你看，涉及本书内容，简介只有三句话，惜墨如金，高明之至。其余多是空泛的广告语言。此外，在简介和护封上，用醒目的字体标出媒体的评介，一是“《恶意》因为恨万劫不复”，一是“最执着的怨恨，最凶险的人心”。这两条很有概括力的评语，几乎立刻激发读者的联想，由“万劫不复”，到“最执着的怨恨，最凶险的人心”，不能不生发开去，由此引伸到隐藏于灵魂深处的嫉恨心理。
暂且撇开《恶意》的具体内容不谈，单就嫉恨心理而言，倒是值得关注的话题。嫉恨心理与报复心理、自卑心理是有密切关联的阴暗心理。大而言之，纵观人之历史，或者将视角缩小，目光转向芸芸众生，就会发现因妒火中烧引发的仇恨几乎无处不在，由此引发的矛盾冲突，即便在至爱亲朋之中也很常见。这一类大同小异的爱恨情仇、恩将仇报，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夫妻反目等人生悲剧，或乌七八糟的闹剧、丑剧，贯穿于几千年的文明史，淀积于皇皇二十四史的篇章，也时刻在我们身边频频演出。
不知道动物们有无嫉恨心理，但万物之灵的人类却普遍具备、与生俱来，只是程度不同罢了。这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黑色毒素，是萌生一切卑劣恶行的驱动力。在一定条件下，同样也会酿成暴力犯罪的催化剂。
嫉恨心理的诱因因人而异，无孔不入，俗话说：“恨其有，笑其无”，是嫉恨心理的根苗。心存天真的人往往纳闷：“我招谁惹谁了？”殊不知，嫉恨心理是落地生根的种子，任何贫瘠的土地都能疯长。财富、地位、才华、容貌、能力，甚至他人膝下荒凉，你却儿孙满堂，一切可以对比的差异，导致“人比人，气死人”的扭曲心态，都会在不经意间引起嫉恨心理的升温、燃烧、激变、加速、爆炸，甚至恨之入骨，恨入骨髓，于是世间从此多事了。
由此想到，世间发生的不少惊天动地之事，闹得鸡犬不宁、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往往不是缘于什么大是大非，真理谬误之别，究其根由，也许是些小肚鸡肠的嫉恨心理，加上报复心理作怪罢了。
不用侈谈宫闱之中时刻演绎争宠夺爱、王位继承的权力之争，也不必细说官场之内因职位升迁、油水多寡的明争暗斗，单是平民百姓因职称评定、年终评奖、遗产继承、赡养育孤，甚至哪怕穿着打扮、言谈话语、一句玩笑，这些平凡琐事，也可能隐藏着嫉恨心理多多少少的阴影啊。
推理小说以刻画人的心理而演绎千奇百怪的案例，这正是架构于嫉恨心理的推理小说往往给人以震撼的原因。
其实，人生何尝不是一部推理小说，只不过它的答案很难破解而已。
《恶意》，东野圭吾著，娄美莲译，南海出版公司2009年5月出版
《中国科学报》 (2013-11-01 第14版 读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