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涛
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大量藏品中,有相当一部分是17世纪以来历次到新大陆或殖民地进行科学考察、探险旅行时,画家以丹青之笔描绘动物(包括鸟类、昆虫、鱼、爬行动物、野兽)和植物(植株、叶、花、果实)的水彩画或素描(其中也有一部分出自科学家之手)。这些毫发毕现、栩栩如生的作品,非常忠实于生物的自然状态,类似中国传统的工笔画,也有的称为标本画。它是博物学研究常用的一种手段,也有人认为是照相技术尚未发明或没有得到普及之前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这个说法肯定也有道理。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随着每次出生入死的探险、考察或者旅行归来,除了带来科学的惊人发现,也积累了许多优秀的画作,其中不少画作实际上与科学史的关系十分密切,它们是科学考察成果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文字记录互为补充。
这大概也是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收藏它们的原因。
由英国托克·赖斯编著的《发现之旅》(林洁盈译,商务印书馆2012年1月出版)即是“以过去三百年间最有趣也最重要的自然科学探险为题,聚焦在这几次航程中搜集到的艺术与图像资料。每一趟航程都累积了极其重要的标本收藏,产生重要的科学新知。”(原书“前言”)该书提及的“最重要”的自然科学探险,包括汉斯·斯隆爵士1687年的牙买加之旅,保罗·赫尔曼等人的探索锡兰,玛丽亚·西比拉·梅里安旅居苏里南,詹姆士·库克的横跨太平洋,马修·弗林德斯等澳洲探险,达尔文乘“小猎犬号”航行,以及“挑战者号”探测海底深渊。重温这些在人类历史上有着重要的地理发现和科学探险的历史,欣赏如此众多有着科学与艺术价值的素描和水彩画,不能不使人缅怀那些充满探险精神,对大自然特别钟爱的伟大的先驱者。
艺术家与科学家的亲密合作,由此促使艺术与科学的结合,在科学探险时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在科学史上是耐人寻味的佳话。
科学探险活动积累的标本图,作画者的身份不尽相同。像旅居苏里南的的玛丽亚·西比拉·梅里安,出生于德国法兰克福,本人就是著名的花卉画家和雕刻师。她后来定居荷兰,获得荷兰政府资助前往南美的苏里南,用了2年时间完成以蝴蝶和蛾类为主题(包含蛙、蛇、蟾蜍等在内)共60幅版画的《苏里南昆虫变态图谱》,以高超的艺术性和科学的精确性获得极高评价。现代动植物分类学之父卡尔·林奈在出版《自然系统》时对某些物种进行描述时就是参考梅里安的记述。
在官方组织的科学探险活动中,邀请职业画家参加后来已是惯例,因此有许多是随行探险考察的职业画家的作品。也有的是回国后请画家根据采集的动植物标本绘制而成。如汉斯·斯隆爵士1687年的牙买加之旅,雇佣了当地艺术家加勒特·穆尔对采集的700种植物及鱼、鸟、昆虫进行素描。尚未完成的,回国后由另一位艺术家埃弗哈德斯·基修斯接手完成。又如库克的横跨太平洋的航行(1768~1771),聘请了年轻的画家悉尼·帕金森负责对采集的动植物的绘制,由于数量巨大,帕金森往往只能对植物的重要部位进行素描,部分上色。回到伦敦后,又由参与出版计划的艺术家约翰·弗雷德里克·米勒复制并以水彩完成上色。
达尔文乘“小猎犬号”航行(1831~1836)是科学史上的大事,这次环球航行催生了达尔文的“物竞天择”的进化论,因而动摇了上帝创造万物的“神创论”。小猎犬号先后有几位专任画家。奥古斯塔斯·厄尔“画下一系列以船上生活为题的风景画和水彩画,也记录下达尔文在海里和岸边采集到的各种生物。”后来由于健康原因,他不得不离开小猎犬号。继任的风景画家是32岁的康拉德·马顿斯,“他的铅笔素描和水彩,成为小猎犬号航程绝大部分的图像记录”。
小猎犬号航行的最后一年,即1835~1836年,绕经加拉帕戈斯群岛,经塔希提岛、新西兰、澳洲返回英国,船上没有职业画家,因此对于达尔文在加拉帕戈斯群岛的重大发现——关于众多独特的生物及其变异,没有留下珍贵的绘画。回到伦敦,达尔文将采集的哺乳类动物和鸟类标本送到伦敦动物学会请求帮助鉴定,得到该学会著名的鸟类学家和画家约翰·古尔德的帮助。他不仅对其中的新种进行了命名和描述,还发现了形状不同的鸟喙属于同一种鸟,为自然选择的理论提供了证据。此外,他还根据标本为达尔文的《小猎犬号之旅的动物学》画了大量鸟类图片,书中说:“他在鸟类学上的能力,让他在达尔文演化理论的发展上作出重大贡献。”这个评价是恰如其分的。
当时许多画家热衷于科学探险、远洋航行,在恶劣的条件下,不畏劳苦,从事艺术创作,与那个时代人们钟爱探险事业,整个社会弥漫着对大自然的狂热息息相关。那是一个追求新奇事物充满激情的岁月,人们热衷于寻找新的土地和新的物种,渴望获得新知。许多博物馆、学会以重金资助科学探险,购买动植物标本。书中说,当时许多富有的荷兰人热衷私人收藏贝壳、矿石、鸟类标本,收藏精美的标本画成为一种时尚。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长期以来,这些动植物的素描或水彩画,尽管对物种分类和博物学的研究提供了与实物标本相似的作用,但是这些作品本身,在艺术界并未得到应有的评价,在科学界似乎也很少有人提及。至于这些艺术家对科学发现的贡献不仅鲜为人知,也很少被科学史家所重视。
正是如此,我以为《发现之旅》的出版,很有意义,很有价值。
《中国科学报》 (2012-06-01 B2 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