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谎花》,亦夫著,中国工人出版社2012年7月出版
■叶荭
拿到亦夫的小说《一树谎花》,因为好奇先翻开了后记。小说和其他虚构文本一样,在作者用想象力构建的世界中,作者本人的面目倒不那么清晰了。
和亦夫认识很多年,总感觉这是一个有些矛盾的人,一会儿他淡定如深水,一会儿他又如被急风飞卷的大树,不太容易看清他的内心。
后记像是一户人家的后院,一种很“自我”的文字,不大容易隐藏什么,先读亦夫的后记也是想读一读这个人。
亦夫的后记不长,只有几百字。读后却产生了一种很意外、也不常常出现的情绪——羡慕。
在后记里,亦夫甚至说不清《一树谎花》的确切写作时间,只记得是一个“秋天”。于是与亦夫相交多年后,第一次看清了他内心的一个角落—— 一个敢于忘记时间的人,应该是一个内心世界何等“奢侈”的人?
《一树谎花》写作于数年前,亦夫说不清“数”到底是多少,对于这个越来越精准的世界来说,这个答案不够好;而他却记得在写作的间歇,可以望见窗外在秋风中摇摆的几株墨竹。用墨竹,亦夫为《一树谎花》的写作重新锁定了一个物理坐标,这个答案依然不准确,但对我来说,好得让人欣喜。
《一树谎花》是继《土街》和《媾疫》之后,亦夫的“原欲三部曲”的最后一篇。它们有着明显的共同之处: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地;父子、母子、恋人间,人类原始欲望和社会道德的纠结和冲突,无可避免地引发了一场又一场人性灾难。
在真实生活中,亦夫忘却了时间,在写作生活中,亦夫虚构着时间。很多人在读《一树谎花》的时候,会想起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在官庄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没有年代的岁月里,人们的一举一动,都有点隐喻的味道。甚至亦夫对“味道”的敏感,都会让人想起马尔克斯:……各种不同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在微微的春风中到处弥漫。官庄的每个角落都被浓郁的香气所笼罩,人和畜生个个被熏蒸得昏昏欲醉。
《一树谎花》充满了诡异的气息,宿命影子般跟随里面的人物,不管人们多么想跳出泥潭,但最终无一幸免。从娱乐的角度说,《一树谎花》像一部好莱坞剧情片,充满悬念与戏剧化的场景,一个不祥的预兆自始至终笼罩在村庄,勾引读者往下读,却又担心被悬空的铡刀砍断,期盼进程,又惧怕结局。
我曾问过亦夫:“你写小说的时候,怎么架构人物的命运、故事的结局?”他说:“我不架构,他们自己在我虚构的世界中生活,我了解人的欲望,他们的欲望带他们走到结局。”
在《一树谎花》中,官庄的人生大戏,终结于一场洪水,在大水没顶的一瞬间,楼公“甚至清清楚楚地看见,父亲那个大船一般的木岛……以及那座早已倒坍掉的古塔。”
对于“谎花”亦夫这样注解:春来绚烂盛开,秋至不落一果。
多年来,亦夫旅居日本,每次见到他总感觉有些变化,还是那株被风卷着的树,不知道是风小了许多,还是树比原来结实了许多,总之多了一份安静。亦夫常说:“人生没有意义。”不久前,再见到亦夫的时候,从他这句话中,品到了很多乐观。把现世的功利看得淡漠,并不总是绝望,反倒可以把心灵的愉悦看得更真切。
他说,能抛开物质的牵挂,感受想象之美,是一种福分。当时,我正在一种玩笑的心情中,便戏称为“意淫”。亦夫不以为忤,反倒顺着这话说下去,于是满座捧腹。
我至今还在疑惑,楼公在洪水没顶的瞬间,看到的景象,是真实景象,还只是海市蜃楼。在《一树谎花》中亦夫没有说明,小说到此戛然而止。
在后记中,亦夫说,我们不能因为谎花没有结果,就否认它们存在的价值,否认它们的洁白和美丽。
毕竟那个大船般的木岛,被亦夫用文字雕琢得“精美绝伦”,“像破壳而出的小鸟一样从水面上升起”。
《中国科学报》 (2012-10-12 B2 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