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黑猩猩——人类的身世与未来》，[美]贾雷德·戴蒙德著，王道还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5月出版
■张田勘
无论人类对自己有多高的评价，显而易见，人之异于禽兽几稀。在一些人看来，第三种黑猩猩就是人类，第一种则是黑猩猩，第二种是倭黑猩猩（又名波诺波猿）。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医学院生理学教授，美国艺术与科学院、国家科学院院士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的《第三种黑猩猩——人类的身世与未来》为人们解答了人为何是第三种黑猩猩，并从人类的兴亡史预测人类将会走向何方。
人异乎禽兽的文化特征
人异乎禽兽的文化特征是《第三种黑猩猩》讨论的重点章节。人类的文化中，语言、艺术、农业、工业、科技等是人类最引以为自豪的，因为，正是这些文化让人在表面上脱离了黑猩猩，成为主宰地球的高级生物。但是，如果从文化的某些方面，如艺术，深入探究，也会发现，人不独与黑猩猩有亲密的关系，而且与其他动物也都有文化上的渊源，同时艺术对于人和动物有同样重要的作用。
许多人都认为，人类独有的特质中，以艺术最高贵，它就像说话的能力一样，让人超越动物之上，为人兽立下了明确的界线。
但是，美国一个动物园的几只灵长类动物同样显示了这样的才能。分别叫做刚果与慈贝的两头黑猩猩、叫苏菲的一头大猩猩、叫亚历山大的一头红毛猩猩等，都会使用不同的绘画媒介，包括画笔、手指、铅笔、粉笔和蜡笔等。刚果一天画过33幅画。1957年，刚果和贝慈在伦敦开过一次“双猿展”，第二年，刚果还在伦敦开过一次个展，当然展出的是它们的画作，结果全卖出去了，比人类的一些艺术家还要幸运。
王尔德（Oscar Wilde）曾说，艺术本无用。这似乎是艺术的第一个特征。但是，黑猩猩的画作能卖出去正如同人的艺术品能卖出去一样，也显示了有用的功能，至少可以换钱来养活从事艺术的人。不过，艺术的作用在比黑猩猩更低等的动物——花亭鸟的杰作上得到体现。
花亭鸟是分布在澳大利亚、新几内亚的一种鸟，共有18个亚种。雄鸟可以建造出世界上构造最复杂、装饰最华丽的作品——花亭。如果不加提醒，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样的花亭是人类的艺术杰作。正如作者戴蒙德所见，花亭鸟可以建造异常美丽的小屋，圆形，直径2.4米，高1.2米，有一扇门，足可供一个孩子穿过，坐在屋中。小屋的前面有一小块长满了绿苔的地面，没有杂物，但有上百件五颜六色的自然物摆着，一看就知道是故意安排用来装饰的，其中主要是花、果、叶，也有蝉翼与真菌。
雄鸟建造花亭的唯一目的就是吸引雌鸟，所以这是艺术的最大功用。雌鸟在花亭间穿梭，寻找中意的，一旦看中，就与建造它的雄鸟交配。这也反映，动物的择偶比人类更聪明。建造花亭全面地反映了雄鸟的基因品质，就好像女人让她的追求者接受一系列考验。然而，人类现在挑选配偶时从外貌检测基因品质的挑选实在有些笨拙。例如，脸蛋和耳垂的长短，或性感与名车，都未必能反映一个人的基因品质。美丽性感的女人，或潇洒拥有保时捷的男人，体内往往有些糟糕的基因，可能会表现出其他恶劣的品质。
当然，艺术的作用也体现为，能创作或拥有艺术品的人经常能享受直接的性利益。想要勾引女人，不妨邀请她来欣赏你收藏的蚀刻画，这并非笑话，在真实世界里，舞蹈、音乐与诗，都是性的前奏。而且，艺术还能让人享受到很多间接利益，艺术品是地位的方便指标，无论在人类社会还是动物社会，地位都是取得食物、土地和性伴侣的钥匙。
当然，人创造艺术品也与动物有区别，因为创作艺术品是为了保存信息、打发时间、解除心理压力，还有娱乐自己。最重要的是，人类的艺术是生活富裕了，有闲时间多了才创作的东西。如果像野外的黑猩猩，生存问题也解决不了的时候，尽管它们也有创作艺术品的才能，却无法画更多的画或根本就不画画。
第三种黑猩猩的两面性
人类这种第三种黑猩猩依靠文化的成就成为世界的主宰后也必然地要暴露自身的短处和阴暗面，这既包括自然文化，也包括社会文化的阴暗面，例如，吸毒、战争、种族屠杀和对环境与生态的加速破坏。
既然第三种黑猩猩比世界上任何生物都强大，他们的任何一种负面文化和行为，如核战争、环境破坏，都可以让自身、他们的近亲和地球上其他的生物一起同归于尽。所以，人类的未来让人担忧。
《第三种黑猩猩》列举的人类对栖境的破坏有许多触目惊心的事实，只是这些事实人们不愿承认或过去没有揭示出来而已。即便是一些地区和国家的土著，也对生态的破坏负有很大的责任。例如，新西兰的恐鸟、28种鸟类和蟋蟀、鹰等更多物种的灭绝与公元1000年左右登陆新西兰的毛利人有关。从毛利人遗址出土的鸟类遗骸表明，毛利人来到新西兰时，所有已知的恐鸟都还存在，考古学家发现的大型遗址已经超过100个，有些可达十几公顷。在19世纪，从这些遗址挖出的恐鸟骨车载斗量，不可胜数。所以，是毛利人消灭了恐鸟和其他几十种动物，手段至少有三种。一是直接猎杀，二是偷卵，三是破坏了恐鸟的栖境。
与毛利人对一些生物灭绝相似的还有马尔加什人对马达加斯加岛环境的破坏和动物的灭绝，以及复活节岛上的巨大石像、美国西南荒废的印第安人集落住宅和古伊东城废墟（今名佩特拉）。
复活节岛的石像之谜今天已经揭开了真相。复活节岛土著告诉挪威考古学家海尔达尔，他们的祖先用圆木当滚轮运输石像，再以圆木做杠杆，竖立石像。后来考古学与古生物学的研究解答了其他问题，也揭露了复活节岛阴暗的人文史。
波利尼西亚人大约公元400年定居在复活节岛，那时岛上有森林覆盖。可是，岛民为了农耕、造筏捕鱼、运输石像等，逐渐毁掉了森林。到了1500年，岛上人口达7000人，平均每平方公里50多人，石像已雕了1000个，其中至少有324个已竖立起来。但是，森林消失了，一株都不剩，生态大灾难就来了。没有圆木运输、竖立石像了，岛民便放弃雕刻石像。森林毁灭后岛民陷入饥饿境地，土壤没有森林保护，易于侵蚀，导致农业减产。而没有木材造筏，渔捞量也减少，蛋白质摄取不足。于是，这个海上桃花源便因为长期内战（减少人口）与食人行为（补充蛋白质）而崩溃。其实，玛雅文明的崩溃也是如此。
似乎毛利人、马尔加什人、印第安人、波利尼西亚人对生态的破坏和生物灭绝都有原罪，但是，他们是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入歧途的。现代人，尤其是美国人要知道，明知故犯才是真正的罪恶，因为现代人与古人相比有两个重要的不同，一是科学知识，一是运用文字的能力。现代社会的人掌握了力量空前的破坏工具，如果不汲取古人的教训，反而要重复过去自杀式的经营手段，就是走向毁灭，也是完全不能原谅的。
所以，考古学是现代政府和社会最价廉物美的顾问。在全世界都在进行开发、建设时，根据考古的知识和经验，可以确定哪一种开发方案对环境冲击最小。如此，第三种黑猩猩和所有的生物，才不会走向覆没。这也许是作者所要传达的主旨。
《中国科学报》 (2012-10-12 B2 读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