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诺
纽约是个充满了隐喻的城市。
比如满街的Ugg靴子,那种矮矮胖胖、不计形象的保暖短靴,就因为歌星Britney Spears一时兴起穿了那么一两下,就成了冬天时尚女性们的必选,人脚一双,把纽约城踩得宽沓而又平庸。
想要抚慰受伤的视觉,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一顿美食。黄昏时分,我和朋友走进格林威治村一家名叫Meskerem的餐馆。
以前每次在麦克唐勾(Macdougal)街游逛,总能看见三三两两的食客头碰头地读着Meskerem门外的菜单,有时门口还会排起长队。有次我们也凑过去读菜单,Ethiopian Cuisine……衣奇俄比亚……衣奇俄比亚……哈!那不就是中学地理教科书上的东非国家埃塞俄比亚吗?只记得埃塞俄比亚的首都叫“亚的斯亚贝巴”,境内有东非大裂谷,至于他们有什么好吃的,那可真的一无所知。
时候尚早,Meskerem餐馆里统共只有一桌两个小伙子在吃饭,一个土土的大盘子,很像小时候用过的花边大脸盆,铺着整张的面饼,上面码着一堆一堆酱料状吃食,旁边还有一大叠面饼、两杯冰水,此外,桌上便不见有其他的刀叉盆勺了。就见那俩小伙子双手并用,吃得正香。一种类似印度歌舞音乐却较之更柔缓动听的曲子在四周飘来飘去,墙上棕褐色的装饰画古朴素雅,好像要提醒我们,一会儿吃到的,将是来自具有3000年文明史古国的食物。
一身黑衣的女侍名叫安卓美达,她的黑皮肤闪着乌金的光泽,眼白特别多的大眼睛灼灼其华,云发高高地盘在头顶,笑容温和柔美,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泰戈尔笔下头顶水罐、环珮叮当的婀娜女子……过去添水的当口,俩小伙子中的一个大声跟她说话,说她很像他从前的女友,见到她不由想起了很多往事……安卓美达轻松自如地应对着,走过来问我们要点什么。
要点什么……这个……我们实话实说,第一次来品尝埃塞俄比亚食物,点菜有如挟泰山跳东海,比较沉重啊。
“第一次啊,那你们真的来对地方了,我们Meskerem餐馆的东西,可是连盘子都可以一起吃的!”左右无事,安卓美达仔细给我们介绍起埃国食物来。
“等等,Meskerem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好奇心一触即发。
“是埃塞俄比亚语里的‘九月’呀!”安卓美达似乎很开心有人问到这个问题,拉着我往餐馆深处走去。那儿,吧台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印在粗布上的埃塞俄比亚语字母表,安卓美达指着字母表咿咿呀呀地念了一串,声音像唱歌。跟字母表相隔不远的位置,有一幅女子画像,一问,原来是埃塞俄比亚历史上有名的示巴女王。
回到餐桌时,我们大概已经了解了埃塞俄比亚简单质朴的食物系统:原来那俩小伙子正大快朵颐的面饼就是埃国传统食品英吉拉(Injera),英吉拉是用苔麸粉做的,常温下放置三四天不会坏。苔麸是种容易生长的庄稼,籽粒能保存六七年那么久,反正埃国人的生活全靠它了,难怪安卓美达说到苔麸时眼含感激。总之,把英吉拉摊在盘子里,上面放些牛肉或羊肉,用手抓着吃。吃的时候还要配上“瓦特”(Wot),一种用咖喱粉、辣椒、香料调和的酱汁。还有,不管是多少人一起用餐,大伙都只合用一个大餐盘,这倒颇有些原始部落的遗风。顺便提一下,埃塞俄比亚人以嗜辣闻名,这点也正对我胃口。
在安卓美达的指点下,我们要了一份牛肉、一份羊肉,薄饼是随菜附赠的,另给上了一大叠。然后我们就像吃北京烤鸭、东北木须肉那样,摊开又薄又软的米黄色英吉拉饼,蘸上一层各种口味的瓦特,再裹些炒好的羊肉粒、糊状的牛肉末,用手卷起来吃。跟我们平时的面饼最大的不同,是这种英吉拉吃起来比较酸,所幸我从小就是吃酸酸的苏式话梅长大的,这点酸也还不至于将我酸倒。
据案大嚼的当口,天色已晚,店里的餐桌张张爆满。有一伙人正在开party,看着他们在同一个盆子里舞动十指、趣味十足的热闹劲儿,我不免有些奇怪:难道他们也有过贪吃酸性零食的经历?
过了两天,我的手指闻起来还有一股奇特的香味,洗也洗不掉。问了同去的朋友,电话那头却说,埃塞俄比亚可是世界上最早发现咖啡的地方,据说出产世界上最好的咖啡豆,可惜那家“九月”不提供咖啡,要不然我们的手掌该多一层咖啡香了吧。
《科学时报》 (2011-11-03 B4 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