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国科学报》记者杨晨
上班时,侯勉是四川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院里一名勤恳工作的行政老师。下班后,他是一位喜欢在自然界穿梭的两栖爬行动物“发烧友”。
跋山涉水中,侯勉的科考之旅不乏惊险刺激。三度被毒蛇咬伤,也曾命悬一线,却促成了新种“素贞环蛇”的认定。
回想这些经历,虽然侯勉心中难免后怕,但他对两栖爬行动物研究依然保持着极大热情,并坦言“钻进去就出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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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考察。董磊/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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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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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花原矛头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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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尾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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钝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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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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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纹华珊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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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铁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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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城原矛头蝮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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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斑丽蛇 侯勉供图
三度被蛇咬曾命悬一线
侯勉三次被蛇咬伤,差点“大意失荆州”。
第一次是侯勉胆大,去填喂在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考察时捕到的一条“脾气暴躁”的乡城原矛头蝮。没想到对方行动迅速,转头就往他的两个手背上都来了一口,他的手肿胀了两个星期。
第二次则是被看似“温顺”的云南竹叶青幼蛇袭击了右手,他痛了数天。
最让侯勉记忆深刻的,还是2015年在云南盈江的遭遇。
当时,天色暗沉,他手举电筒,想寻一种臭蛙类的雄性个体。他顺着溪边往下看时,突然瞄到一浅滩处聚集了成群的红蚌鱼丹。鱼群旁,盘着一条黑白相间的蛇。
借着手电筒的光线,侯勉远远打量了一番:中等个体,颜色偏黄,体侧的花纹呈破碎状,背脊略隆起。因为之前在几乎同样的情况下见到过贡山白环蛇,加上该蛇外形粗看又与双全白环蛇近似,侯勉初步判断其为无毒的白环蛇类。
他走近,捏住蛇的尾巴将其提起,准备回到公路上再察看。没想到走到一半,蛇突然向上卷起,往侯勉的左手手背上咬了一口。瞬间,伤口发黑,火辣辣地疼。
“不对,这蛇有毒。”侯勉将蛇踩到脚下,对伤口进行简单处理后,再次对蛇进行观察,注意到了其背脊上有一列六角形的大鳞片。“是环蛇类的!”他马上联系跟随他一起进山的司机,前往最近的医院。
被环蛇类咬伤后可能会导致呼吸衰竭,除了注射蛇毒血清,必要时需呼吸支持。幸运的是,当地县医院不久前正好购入了呼吸机,侯勉顺利入院治疗。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生不如死”——全身逐渐无力,手指无法动弹。喉咙有痰却无法咳出,恶心难受,又提不起气。医生只能在其气管内插管。后来,侯勉完全失去了知觉,昏迷了4天4夜。
在昏迷之前,侯勉“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并给好友、蛇类研究专家丁利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句:“这个东西(蛇),有可能是个新东西。”
侯勉知道,如果是银环蛇,咬伤后并无明显表现。外观上来讲,新发现的这种蛇,有背棱,但背部整体比银环蛇扁平一些。寻蛇辨蛇这么多年,他对辨别物种形态特征有一定的经验。
丁利也产生了怀疑,蛇咬伤的伤口出现肿痛,可能是感染了细胞毒素或血液毒素,而银环蛇携带的是单一的神经毒素。结合更多形态特征比较,和对分子系统发育关系的分析,这条蛇被确定是一个新种——“素贞环蛇”。
侯勉恢复知觉后,只要一使劲,手上的毛细血管脆弱得就要“爆开”,并出现淤青。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他才慢慢恢复了自理能力。
每次外出科考前,侯勉都做了相应的准备。他一直认为自己比较有经验,只要稍加注意,便不会陷入极度危险的境遇。
“可能那一年的确不太顺。”侯勉说,去盈江前,他还遭遇了两次车祸,一次被摩托车追尾,一次车直接冲进了河中。
“就是因为车祸,行程被耽搁了几天。”但他又道,“如果不耽误那几天,就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发现素贞环蛇了。”
专业“发烧友”
“现在想起,会后怕吗?”面对《中国科学报》记者的提问,侯勉脱口而出:“当然会。”
早些年,有美国学者疑似被银环蛇咬伤,不幸身亡,后来学界推断其可能就是“素贞环蛇”。
但侯勉并没有因为“三”朝被蛇咬,就对蛇产生恐惧,有放弃的念头。“恐惧感多源于未知。知道怎么回事了,该怎么应对就怎么应对。”
他提起,有一次帮安徽师范大学教授黄松去重庆取标本。那是一袋约1米多长、十分粗壮,且有剧毒的尖吻蝮,俗称五步蛇。只要有人靠近,这种蛇就呼呼地吐气。
当时,侯勉买来一大桶酒,小心地将蛇整袋放入桶中,待把它们灌醉后,再进行解剖取样。
其实,在成为两栖爬行动物的专业爱好者前,侯勉只是爱去花鸟市场逛,认识一下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偶尔查查资料,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他最喜欢各种龟,常和成都的“龟友”们交流。1999年,一位被大家称为“李叔”的爱好者告诉他,自己在野外碰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龟。经侯勉提议,李叔赴产地买到了标本。二人商议后,决定去请专家确认。
随即,李叔联系上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两栖爬行动物学家赵尔宓,将采集到的个体送了过去。最终,其被认定为极为稀少的潘氏闭壳龟。
和学术圈“搭上线”后,只要是自己不认识的两栖爬行类,侯勉都去找赵先生看看。赵尔宓见这位年轻人积极、有热情,开始带他参与科研项目,研究对象从龟逐渐扩展到蛇、蛙、蜥蜴和蝾螈。
2002年,在编写《四川爬行类原色图鉴》时,赵尔宓还将龟鳖部分的撰写任务交给了侯勉。一开始侯勉摸不着写作方向,赵尔宓手把手指导这位后辈,讲解学术文章的写作规范。
后来,他又开始跟着海南师范大学的研究者一起科考,学习鉴定标本、固定标本、整理标本形态等技术活,在传统分类学上逐步摸出了门道。
“钻进去就出不来了。”侯勉说,真正接触科研后,自己对这一领域的了解,从“知其然”开始走向“知其所以然”。
国内两栖爬行动物研究的圈子不大,侯勉很快就和大家混熟了,一起科考、探讨。侯勉笑称,自己的“蛇运”不算太差,国内陆栖蛇中比较罕见的种类,例如喜山小头蛇、方花丽斑蛇、滇西蛇、莽山原矛头蝮等,他都见过,有些种甚至采集过标本。
如果收到新种线索,他都乐于分享出去,偶尔自己也会试着发表论文。这些年,很多国内蛇、蛙等新种发表的背后,都有侯勉的身影。
因为受时间、经费、职务等限制,侯勉做的大多是一些支援工作。他有时会参与其他学者主导的重要课题;有时也会自掏腰包,开展自己感兴趣的研究。
“要是项目研究思路与我所想的不吻合,就算能获得经费支持,我也不会去。”侯勉觉得自己时间和精力有限,不想被分散。
侯勉总以“爱好者”自居,自言只不过比普通的爱好者更专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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