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

赵其国（1930—2023）

赵其国，生于湖北省武汉市。1953年毕业于华中农学院，1958年至1963年，参加云南、贵州华南橡胶及热带作物宜林地考察队并担任副队长；1964年至1968年，在古巴科学院从事古巴土壤研究，任驻古巴专家组组长；1973年至1978年，任黑龙江荒地资源考察队队长。

赵其国长期从事我国及世界土壤地理与土壤资源研究。首次明确提出我国红壤具有古风化过程及现代红壤化过程两种对立统一的特征。提出以热量条件、土壤性质为标准的热带作物利用等级的评价方案，为热带作物发展规划与布局提供了可靠的科学依据。为促进土壤科学的发展，提出了“土壤圈”研究的新方向，建立了土壤圈物质循环开放实验室。1991年当选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

1957年5月，在云南金沙江河谷考察时，赵其国（左二）等在金沙江的渡桥上。

1958年，赵其国（左三）在云南西双版纳进行野外考察。

70多年前，当那场打破天然橡胶封锁的大会战轰轰烈烈开始时，赵其国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然而，使命召唤，他毅然告别新婚的妻子，不畏艰险，投身于华南橡胶宜林地的调查工作，从零开始，一干就是十年，为我国的天然橡胶事业作出重要贡献。

野外初探，积累经验

新中国成立后，国民经济百废待兴，民用生产与国防建设对天然橡胶的需求极为迫切。然而，西方国家妄图将新中国扼杀在摇篮里，对我国实施全面封锁禁运，天然橡胶作为关键战略物资，更被列为禁运重点。1950年10月，抗美援朝战争爆发，我国天然橡胶供应更趋紧张。在这一背景下，党中央果断作出“一定要建立我国自己的橡胶生产基地”的战略决策。

1953年8月，赵其国等人从华中农学院（现华中农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南京土壤研究所工作。9月，赵其国参加了全国具有战略意义的橡胶宜林地调查。在老一辈土壤科学家李庆逵等人的带领与指导下，与一大批热血青年深入深山密林中开展工作。

1953—1956年，赵其国主要在雷州半岛、海南岛、广西、粤西等地进行土壤调查，负责我国热带作物开发利用方案的编写，对我国热带土壤资源及热带作物的开发利用提出具体方案与规划意见。

最初的工作从雷州半岛开始，这是赵其国第一次开展土壤调查工作，很多内容是在学校学习中没有接触过的，因此必须一边工作一边从头开始学。他在野外考察笔记中详细记录了如何测量地形：“结合使用罗盘仪器，开始步测距离，并填写土壤图，学习并熟悉罗盘的用法，测方向、定点位、测坡度，练习步测，知道自己一步是81厘米，并学习绘制土壤图的初步绘法，如何把地上的距离移在图上，并适当估计长度与比例尺的换算；确定挖土壤剖面的地点、深度、高低、宽度与观察剖面的方向，在进入观察土壤剖面时应注意什么内容，如何分析土壤剖面的形成与发展规律。”

通过在工作中学习，在学习中工作，赵其国很快掌握了一些绘制土壤图的方法，如制图的目的、类别、比例尺的确定等，在具体方法上，初步掌握了罗盘仪的使用方法，能初步运用罗盘仪把握方向与点位高度。

在绘制土壤图时，赵其国初步了解如何从概测（即一般了解土壤情况）入手，继而深入重点绘制某处土壤图，并在详测土壤图时对土壤界线的划分、坡度的观察、排水的情况、利用的问题等有系统全面的了解，但是对于具体的绘制土壤图的工作仍然做得很少。

赵其国在野外实践中收获颇丰，掌握了野外调查的基础方法、积累了经验。例如，如何做好调查准备工作，如何在野外调查中做好观察与研究，如何全面地记载观察土壤剖面，如何在野外获得植物、土壤标本，如何选择开挖土壤剖面的大小、方位、深浅等，并逐步将这些经验应用到实际工作中。这为后续开展野外调查工作筑牢了根基。

华南考察，独当一面

事实上，赵其国与大多非土壤专业毕业的学生一样，没有系统学习过土壤专业知识。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当时带队的李庆逵组织他们白天工作、晚上学习，这对年轻人的进步帮助很大。李庆逵教不了的野外考察内容，就请别人来教。在华南调查时，李庆逵把南京大学教授、自然地理学家任美锷请来参与调查，还请南京农学院教授、土壤学家黄瑞采教他们土壤微生物方面的知识。几位老师各自发挥所长，带着学生一起学习、相互交流，每一次考察都让大家受益匪浅、迅速成长。

此外，赵其国还特别注意资料的收集与整理。正所谓功夫在诗外，当考察队临时休整休息时，他一头钻进资料室，查阅历年的科研资料。他的笔记本中记录了摘录的资料和工作情况：“1954年10月10日上午，在（海南那大市儋县）天任所的资料室摘录《林业调查手册》，了解花岗岩、正长岩、玄武岩、变质岩和水成岩等内容。下午，工作小队在天任所讨论工作问题，包括土壤的调查与分析、肥料试验的布置、覆盖植物和开垦方式等。李庆逵谈在海南工作上一阶段的一般情况和调查方式等问题，详细讲解了土壤概图、土壤详图和土壤略图的概念及相互之间的关系，并要求在海南调查中要制作1：50000的土壤图（概图），土壤剖面图暂不作要求，只制作路线土壤图。晚上，又到资料室去摘录黄瑞采的土壤肥料讲义，包括土壤培肥、有机质和无机质养分等方面的内容，了解到华南的3个橡胶种植地区中，森林地最肥沃，灌木蒿草地其次；草原地中，生长白茅、香茅、鸭嘴草的草地又比生长矮草、蜈蚣草土壤肥力要好。”由此可以看出，赵其国基本没有让自己闲下来的时候，总是像海绵吸水一样不断充实自己。

在进行阶段性工作总结的时候，大家认为，要更快更好地完成任务，除了考察前准备工作要做好，事先要制订与明确计划、协调统一行动时间、进行资料和仪器准备外，每个考察小队还要明确组织领导，做到责任分明。因为李庆逵工作忙，经常天南地北奔波，从1958年开始，赵其国担任考察队的领导，一方面在海南等地建立定位试验站开展定位观测研究，另一方面继续在云南等地进行土壤调查。

考察研究，攻坚橡胶

1957—1959年，赵其国参加云南热带作物资源调查及云南全省土壤普查，对滇南、黔南等地热带作物宜林地土壤进行调查，并对滇中胶泥田的形成、改良，云南低产水稻土的类型及改良，云南南部土壤区划进行了研究，为云南省土壤资源评价及合理利用提供了可靠依据。

在西双版纳考察时，他们经常要钻到热带雨林里。穿行热带雨林的过程异常艰辛，单是无处不在的蚂蟥，便足以令许多人心生畏惧。那时，赵其国脚上穿的是特制防蚂蟥袜，这种袜子以厚实布料制成，袜筒颇高，可直接套在裤腿外，再以布带扎紧固定。即便防护如此严密，面对数量众多的蚂蟥也难完全抵御。队伍中，走在最前方的人处境稍好，而落在队尾的人，身上往往会攀附数十条蚂蟥。这些蚂蟥用吸盘紧扒在人的皮肤上，只有吸饱了血，它才会掉下来。

赵其国就曾被蚂蟥叮过。有一次，他打掉了50多条蚂蟥。由于被蚂蟥叮咬过的皮肤会痛痒，被叮得实在没办法了，有人就点上一根烟，用红红的烟头在蚂蟥吸过的伤口上烫一烫，烫肿了，血也就止住了。队员们就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日复一日地坚持考察，从未有人叫苦。

考察队队员有时还要到当地龙山的树林里去采标本，因为龙山是当地人的群葬墓地，里面的树木大多保持着原始森林的样貌，在那里采集的树木标本更适合用来做对比实验。然而，这样的林子时不时会有狐狸、猴子、黄鼠狼、金钱豹出没，有一定的危险性。而且，根据实验要求，有时需要晚上去采集标本，队员们往往害怕不敢一个人去。所以通常两人一组，一人带着一根大棍子，一人提着灯笼，这样艰苦且惊心动魄的考察生活持续了好几年。

1960—1963年，赵其国在参加滇南及滇西中苏专家组联合考察的同时，还参加了西双版纳热带土壤定位研究，对热带土壤发生性质进行了长期、深入的定位观察。

当时，赵其国与同事们绝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橡胶树的观测研究中，每天测定其生理指标、二氧化碳排放量与氧气吸收量，以及土壤养分的动态吸收效率。这一切都是为了确保橡胶树不仅能够成活，更能实现长期健康生长，达到高产、稳产的目标。他们深感自身工作与国家利益紧密相连，所以每个人都全力以赴、斗志昂扬，精气神儿十足。

通过前后长达10年的野外调查研究，考察队明确了以橡胶为主的热带作物开发利用与土壤分布及土壤性质的相互关系，提出了以热量条件、土壤性质为标准的热带作物利用等级评价方案，为热带作物发展规划与布局提供了科学依据，基本上解决了有关在我国发展天然橡胶的理论与实践问题，诸如种植北线、地理背景、育种、施肥及快速管理割胶等。这些经验对东南亚地区，乃至全球橡胶种植有重要借鉴意义。

经过成千上万人的不懈努力，西双版纳成功培育出大片的人工橡胶林，十分壮观、引人注目。如今，那片茂密的橡胶林静静地伫立，向后人讲述着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中国人民齐心协力、冲破封锁，打了一场漂亮的橡胶攻坚战。

（作者系南京农业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