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珉琦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7/8/25 10: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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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捍卫“雪山之王”

 

本报记者 胡珉琦

如果不是去年一部名叫《我们诞生在中国》的自然纪录片,有多少人知道并了解生存在青藏高原的、有着“地球上最美丽的高山动物”之称的雪豹?因为外表优雅,但地处偏远,又行踪诡异,雪豹这种古老的豹类与本身充满神秘和浪漫色彩的青藏高原有着相似的气质。

对国内保护生物学家而言,作为高原生态系统的旗舰物种,雪豹的地位不亚于大熊猫和老虎,但是,直到今天,科学家对这一物种的认知,以及研究与保护所能得到的支持都依然非常有限。

它看得到你,你却看不到它

1970年12月,在巴基斯坦的兴都库什山,当代最杰出的野生动物研究学者之一乔治·夏勒生平第一次亲眼见到了一只母雪豹带着两只小雪豹的景象。整整一周时间,它们允许夏勒在远处一起安静地待着。也是因为这段奇妙的经历,世人才有机会第一次从影像中看到这一神秘物种的样子。

它们全身覆盖着烟灰色和黄色相间的皮毛,上面点缀着深灰色的花朵般的斑纹,每一只雪豹的斑纹都各不相同,好像DNA一样,可供科学家鉴定不同的个体。

它们的四肢比较短,身后拖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格外特别。尾巴的长度几乎等同于它身体的长度,但非常强直有力,当它在跳跃的时候,有助于保持平衡。

雪豹的脚印也很有特色,梅花状的,漂亮又可爱。

不仅如此,雪豹连发出的声音都是优雅的。因为它没有喉头,无法咆哮,只能发出低沉的嘶鸣。

在夏勒眼里,雪豹大概是比较温和的一种大猫。它们常常躺在温暖的阳光里,下巴放在前爪上,时不时舔一舔自己,一呆就是几个小时。可这样的场景几乎很难被人亲眼所见。

因为雪豹是亚洲山地的象征,它们终年栖息于海拔2500~6000 米的雪线附近。习惯昼伏夜出,喜欢在山脊、石壁、峡谷、岩石露头的陡峭地形上行走,伏击北山羊、岩羊、盘羊还有旱獭。与生俱来的保护色,使得雪豹的隐蔽性极强,它看得到你,你却看不到它。和许多大猫一样,雪豹也是独居动物,只在早春交配时才可能出双入对。正因如此,雪豹才总是与神秘联系在一起。

尽管雪豹起源于青藏高原,但实际上它们并非是这里的特有种,而是分布在周边的12个国家。中国的雪豹占了全球雪豹种群的60%,主要分布在青海、西藏、新疆,甘肃、四川、云南、内蒙古也有发现。

作为高原生态系统的顶级猎食者,雪豹是绝对的“雪山之王”,是保护生物学里的旗舰物种。

可事实上,科学家对这一“著名”物种的了解却还非常匮乏。到底哪里有雪豹,种群数量是多少,这些基本的问题,都没有确切答案。

根据目前公布的数据,雪豹的数量6000~8000只,4500~7500只,3000~7000只不等,中国境内的占到2000~2500只,估算的范围非常粗糙。

这不难理解。仅在中国境内,雪豹分布的区域从喜马拉雅北部横跨青藏高原到达北部和东部边缘,西部包括喀喇昆仑、帕米尔、天山、昆仑和阿尔泰山脉地区,广阔且复杂。而一只成年雪豹的活动范围,可从十几平方公里大到两三百平方公里。

从技术上来说,科学家已经可以利用可靠的方法,比如红外相机、粪便遗传分析、遥感技术等进行监测。可夏勒一直坚持,保护生物学家不能成为技术的奴隶,他们不能仅仅依靠远程监控,他们需要亲眼去看到雪豹粪便、足迹、刨痕、嗅迹……还有它们所生活的环境。可目前,这些地区偏远严酷,科学家所能到达的区域实在有限,再加上雪豹本身毛皮隐蔽、行踪诡秘,对这一物种的研究工作充满了挑战。

人兽冲突

早在上世纪70年代,雪豹已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列为濒危物种,并全面禁止了相关国际贸易。而中国对雪豹的科学研究,直到80年代才开始,第一位参与的科学家便是夏勒。他受当时的国家林业局委托,在西部大范围调查雪豹和有蹄类动物的状况。2008年开始,又再次重访了许多故地。

中国的科学家正式启动雪豹工作是在2000年以后的事了。最早的是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研究员马鸣,他组建的新疆雪豹调查团队延续至今,并培育出了“荒野新疆”这样的民间动物保护组织;2007年,北京林业大学教授时坤在新疆、甘肃、四川和西藏开展了雪豹研究工作;直到2009年,北京大学保护生物学家吕植带领的山水自然团队开始正式与国际雪豹基金会展开合作。

上世纪50~80年代,由于皮毛经济的刺激,雪豹在中国曾被大量猎杀。此后,随着雪豹保护物种地位的提升,种群数量有所回升。根据科学家这些年的监测结果显示,雪豹的生存状况并没有过去认为的那么糟糕,但是,它们仍然面临一些显著的威胁。

全球雪豹网络发表的报告《雪豹生存策略》就列举了主要方面。最重要的还在于,雪豹的分布区其实是与人类活动的区域高度重叠的,这直接导致了与家畜竞争引起的天然猎物减少、家畜被掠食而引起报复性杀害。随着经济的发展,现代化的进程使得雪豹栖息地丧失和破碎化,严重挤压它们的生存空间。

人兽冲突才是影响雪豹未来的核心问题,有一组数据可以说明这个问题。2016年10月,国际野生动物贸易组织(TRAFFIC)的最新报告指出,2008年以来平均每周至少有4只雪豹被杀死,其中55%是因袭击家畜而被报复性猎杀,只有21%是出于非法贸易目的而遭盗猎。

夏勒一直强调一种观点,要使雪豹及其王国中的所有动物都能够继续生存繁衍,唯有人类的宽容、尊重和怜悯。

但这么做不是以无视农牧民的生存需求为前提的。保护生物学的根本在于,平衡保护与当地社区生计发展的矛盾,否则也就不可能形成可持续的保护机制。

既要落实保护措施,又必须同时采取能提高农牧民生活水准,就要求科学家必须与社区合作,鼓励当地老百姓参与。这也成为了现在科学家在开展雪豹研究和保护时的主要工作之一。

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科学家们进行了各种类型的社区保护项目实践。比如,帮助牧民建设牲畜防护圈舍,建立野兽肇事补偿或者保险制度,发展当地的旅游和手工艺品制造为农牧民创收等等。

对雪豹的保护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物种保护行为,这是一个乡村社区发展的综合议题。它的实施难度超越了这一神秘物种在科研领域面临的困境。不同地域、社区和人的复杂性,使得这样的保护项目还没有可进行大面积推广的范例。

寺庙与保护

但在青藏高原及其周边地区,人兽冲突并不总是那么突出。事实上,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野生动物与农牧民也存在天然的缓和地带,而这与它所覆盖的宗教信仰有关。

夏勒早年在尼泊尔研究时注意到一个现象,当地宗教禁止捕杀圣地周边的岩羊,因此,他推测寺庙周边的岩羊密度更高、便于观察。于是,他也很早提出,佛教信仰能在雪豹保护中起作用。

2012年,吕植团队,尤其是北大动物学博士李娟的研究真正全面、系统地说明了这个观点。

这是一项从2009年开始的跨科学与文化的研究。从科学上,研究人员将三江源地区有记录的336座寺庙与雪豹的潜在栖息地相叠加后有一个重要发现:46%的寺庙位于雪豹栖息地内部;90%的寺庙在雪豹栖息地的5公里范围内。此外,约8342平方公里的雪豹栖息地位于寺庙周边的神山范围内,而保护区核心区内的雪豹栖息地面积是7674平方公里。

寺庙可以与保护相结合,前提就是雪豹栖息地、神山和寺庙的位置高度重合。而当科学家开始探寻宗教文化,很容易就会发现,他们的信徒是反对杀害任何生命的。更进一步的是,科学家了解到寺庙本身还会主动在当地社区进行环境教育,组织拾捡垃圾、植树、神山巡逻等。通过走访,他们发现,这样的教育对居民的观念和行为的影响非常重要。

这也给了科学家在这一地区展开社区保护项目提供了关键性的思路,必须和寺庙共同合作。于是,吕植团队开始面向僧侣进行雪豹科学监测的培训,并提供必要的设备、仪器。把动物保护的理念与佛教理念相结合,在重要的宗教活动和日常中进行社区宣传和教育。

夏勒曾经这样说过:虽然自然保护必须以科学为根本,但这也是一个涵盖了美、伦理及精神价值的道德议题。

当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精神与文化追求早已经深埋在藏区居民的心里时,那么科学家的保护工作需要足够尊重他们的信仰,并将这股力量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中国科学报》 (2017-08-25 第4版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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