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文静
博物馆里,有关自然的讲座和活动总能吸引很多孩子和家长;书店里,林林总总的博物图书前会有不少人驻足翻看;走出户外,也许会碰上一队带着“长枪短炮”的观鸟、拍鸟群体;微博上,“博物君”的粉丝已经暴涨接近570万。
在即将过去的2016年,你或许还说不上来博物到底是什么,但它已经走进了越来越多人的生活。
普通人的博物生活
对于阿蒙来说,博物很简单,简单到就在一日三餐之中。
阿蒙在山西一所大学做财务工作,工作本身似乎与博物没什么关系。但因为对植物有着深厚的兴趣,他一有机会就到全国各地去拍花写草。2010年,阿蒙与豆瓣上其他一些爱好植物的“豆友”创建了自然笔记小组,在上面发表一些与自然相关的文章。后来,阿蒙在这里和果壳网上发表的一部分文章就被收录在了《时蔬小话》一书里。
《时蔬小话》收录了六十多种蔬菜,其中有很多是人们餐桌上最常见不过的,比如萝卜、白菜。但阿蒙不满足于讲它们的滋味,而是在书中展现出更多不为人所知的一面,比如它们从何而来、如何演变、如何走到我们餐桌上,又具有何等的饮食含义和文化。
“博物的美,其实很大一部分就是带我看到了原本熟悉生活的另一面。”阿蒙告诉《中国科学报》记者。
阿蒙的博物生活摊开在餐桌上,远在上海的消化科女医生周洁的博物生活,却存在于相机里。
今年11月,中国二十四节气申遗成功,早在2012年就在豆瓣上疯传的“最美二十四节气图”再次刷爆朋友圈。这一组“二十四节气照”正是出自周洁之手。
热爱摄影的周洁,从2009年读研究生时就买了一部单反,一边旅行,一边拍照。北至黑龙江,南达福建,西及西藏,从春夏,到秋冬,花了两年时间,她走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在11个省份拍摄。
2011年年底,周洁偶然间看到日本有个做二十四节气照片的网站,她突然灵感闪现:“为什么不做一个中国版呢?”在她看来,节气是中国的传统,还是中国特色的风景和它们最为般配。
于是,她从过去两年拍摄的照片精挑细选了24张图,配上《康熙字典》的字体印章,形成了这套“二十四节气”系列摄影。后来,她又开设公众号“青简”,不定期更新着她和节气的故事。“尽管现在很多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但节气在现代未必失去自己的意义,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古人的生活方式。提醒我们关注大自然,感受四季的变化。”周洁说。
个体认知世界的途径
阿蒙和周洁都是与你我一样的普通人,却因博物拥有了更丰富的人生体验。如今,与他们志同道合的人越来越多。
今年1月,在国家动物博物馆,科普脱口秀“硕毅说吧”首场演出《猴年说猴事儿》拉开帷幕,此后的每期都吸引不少孩子和家长慕名而来。今年,商务印书馆陆续出版了“博物之旅”系列丛书——《发现最美的鸟》《发现最美的昆虫》《发现瑰丽的植物》,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博物人生》《石头记》,中信出版社出版了《海错图笔记》等,这些博物书在市场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走到郊区或者城市公园,不时可以见到观鸟观花的人。“自然行”等公众号不定期组织各类自然观察旅行和博物课堂活动,带着人们走进自然或者博物馆。在豆瓣等网站上,你很容易能找到共同爱好的圈子。
“如今的博物图书,各种门类都已经出来了,据一些编辑说,现在拿博物书的版权已经挺难了,因为各个出版社都在盯。”商务印书馆编辑余节弘告诉记者,就以商务印书馆来说,博物类图书出版层次已经比较丰富,既有指导博物实践和认知的图谱手册,也有梳理博物发展脉络、提出问题、引发读者思考的博物书。
在阿蒙看来,当下博物学的复兴显示出了博物学从整体到个人的转变。“博物学是人类对自然以及周遭事物最初的认知。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博物学在历史长河里逐渐分化出了各种专业学科,包括天文、地理、生物、气象等,甚至包括关于人类自己的很多学科。于是,对于人类这个整体而言,博物学开始没落,因为它已经不是我们现在非常需要的古老学问了。”阿蒙说,“但对于我们如今而言,博物却变成了单独个体认识世界的一种途径。
博物的概念很宽泛和庞杂,但当它具体到个人身上时,却变得非常具象。我们喜欢花鸟鱼虫,其实就是我们对周围生活事物的兴趣、对博物产生兴趣的一个有效开端。如果可以这么理解的话,如今博物和博物学的小热潮,其实就可以看作是我们每一个渴望认知这个奇妙世界的好奇心的小小体现。”
博物学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除了编辑这个职业身份之外,余节弘和他的同事张棽自身也是博物爱好者。余节弘喜欢在家里养昆虫,张棽则喜欢出去观鸟、看动物。
“现在博物学的圈子里是各有各的好,自然这么大,有喜欢花的,有喜欢鸟的,还有喜欢虫子的,有喜欢挖化石、挖矿物的。”正在编辑一本鸟类图鉴的张棽,对现在的生活状态很享受,“在四川唐家河自然保护区,我们开着车,看到羚牛就在路边吃草,看到好奇的水獭被我们的灯光吸引过来,亲眼看到它们的行为表现真的与听说、看照片都不一样。而且,你会发现,轻微的人为活动并不会打扰这些动物,你可以正常地与它们接触,而不需要通过破坏自然的方式。”
当问到博物具体有什么用处,阿蒙表示,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因为每个人关注的事物不尽相同,这种差异可以影响我们对事物认知的体验。我们最初的目的大概是让生活变得更多彩吧。可是,这个多彩并不那么简单,因为我们了解的东西越多,我们发现的乐趣也就越多。可能这种乐趣才是超越越来越简单化的生活给现代人带来的困惑和孤独吧。”
在张棽看来,博物的生活方式给人带来的变化是在潜移默化中完成的。“最明显的是,你会发现,喜欢观鸟的人总爱往天上看,喜欢观花的人总在路边看。久而久之,你的观察会越来越仔细,你会注意从每天经过的地方,隐藏着以前没发现的景致。”
商务印书馆编辑、《看不见的森林:林中自然笔记》《约翰·雷的博物学思想》等书的译者熊姣,自认为并不是一个狂热的博物学爱好者,日常生活中也不刻意追求博物的成分,但是任何时候只要有机会,她还是很喜欢去做与博物相关的事,并用博物学的思维来处理问题,无论是在研究、生活,还是在情感的层面上。
“对我来说,博物学很有趣,可以作为一种爱好,它能给生活增添一个维度,使人生更饱满。博物学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但这不是别人能强加给你的,而是一种别无选择的选择。博物学像一位宽容、有气度的朋友,它不强求你,不在意你会不会背叛,甚至根本不计较你叫它‘博物学’还是别的什么。”熊姣说,“当然,大环境的影响还是很重要的。当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博物而且以此为乐的时候,你很难去抗拒顺应这股潮流的倾向。这是好事,但是潮流过去之后,博物学还是会在那里,自始至终。”
《中国科学报》 (2016-12-23 第5版 博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