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坰
■李咏梅 刘祺 本报记者 张晶晶
1919年出生的周光坰今年已经年逾九旬。迈入这位经历近百年时光的老人的家,满架的书籍、一整桌的演算纸,静静地向来者诉说着时光的故事。绿叶繁花,一切各安其位,默默陪伴着这位见证过传奇年代、创造过历史的老人。
作为著名的流体力学家、力学教育家,周光坰长期从事流体力学、空气动力学和多相流体力学的教学和科研工作。在创建流体力学实验室与推动薄弱分支学科,如湍流、多相流体力学和非牛顿流体力学等的发展中作出了贡献。他1947年赴美深造,在明尼苏达大学航空工程系先后获得了硕士和博士学位。最终于1954年底离开美国,取道巴黎、伯尔尼、布达佩斯、莫斯科,回到了祖国。他在北京停留期间,正值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筹办力学专业之始,在周培源教授盛情邀请下,周光坰欣然来到北大。
耄耋之愿
建国之初,流体力学在国内基础尚十分薄弱,教师和教材都极度缺乏。在周培源教授主持下,力学专业从当时的数学专业抽调新生,教师来自物理、数学、工程专业,流体力学课程则请兄弟院校专家担任。1956年9月,流体力学教研室正式成立,周培源教授兼主任,周光坰则肩负起副主任职位,并主持日常工作。针对当时教师来自不同专业而力学方面知识都比较有限的实际情况,周光坰主持举办了边界层理论与低速风洞讨论班,向青年教师介绍当时国外流体力学的最新动态。
正是因为这段亲自站在教学第一线的经历,周光坰至今仍密切关注着力学教学动态,并且有着自己的看法。他告诉记者:“我有一个感觉,现在流体教师知识面太窄,搞湍流的就只知道湍流,搞边界层的就只知道边界层,这样对自身的成长和学科的发展均很不利。所以我正邀请一些同行编写一部《流体力学发展史》,也许对这一问题的解决有些好处。”
周先生回忆起曾经主编流体力学教材的往事。于上世纪80年代编写出版的教材,使用的是前苏联在上世纪50年代和西方七八十年代的参考资料,至今已经印刷了12版。
“它只能代表80年代的水平,现在已经过了20多年了,流体力学又有了很大的发展,为了提高教学水平,使我们能在这一领域尽快地赶上世界先进水平,应考虑重写或改写该教材,但我已耄耋之年,实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在最后一句上,周光坰着重了语气,流露出慨然希冀之色,“但愿有几位青年教师甘当此任,我愿与他们共同讨论书的内容和提纲。”他说自己的想法是,应该跟上计算机时代的步调,用新方法来写两本书:一本是流体力学的理论基础,一本是流体力学的计算方法,“这样青年学生到了研究单位,看书也好看杂志也好,接触新的知识后马上能接续起来,只要掌握了基础知识和方法,就能得心应手地工作。”
“老周先生”
年事已高的周光坰,仍坚持着每天的研究工作,思路清晰敏捷一如年轻人。最近,他不仅关注着最新的科研动态,还心心念念着一个更为宏伟的计划。
这个构想并非关乎他个人,更关系着北大力学根基所在,关系着一代力学人血脉记忆里的辉煌。周光坰的构想,就是找人写一本关于“现代周—黄湍流模式理论”的书。
流体力学中的湍流理论,是北大力学元祖周培源先生坚持数十年的研究领域,现在已取得重要成果。当年在流体力学教研室,身为副主任的周光坰见证了周培源先生为这一领域作出的突出贡献,直到现在,他谈及周培源先生还是会亲切又尊重地称呼“老周先生”。
“老周先生的湍流模式理论是道道地地属于中国人自己提出和研究的方法,他40年代就开始做这个事情,跟着他的人很多都是出名的人。”提起周培源先生的研究,周光坰如数家珍,兴致勃勃,他回忆着当年周培源先生是如何在北大带着黄永念(周培源先生弟子,后任教于北大力学系)和博士生们在湍流领域里研究—实践—再研究—再实践,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理论。
“他的方法比其他西方的都好,我在美国几年都没见到过。目前这一理论的情况有些像边界层理论,起初外界无人知晓,只有德国的L·普朗特带着他的博士生在开展研究,过了20多年才被外界广泛知晓。”周光坰老先生说,这本书一旦写出来后,他就自费买一些送给世界各国著名大学的东方图书馆,让世界知道中国有这样一个了不起的理论。
教学乃重中之重
身处燕园,心系社会,周光坰对不少问题有自己的看法。其一便是部分教师不安心于教好基础课,而单纯追求自己学术地位的现象,他很是反感,认为这只是为自己,而不是为国家。他认为高等学校教师的主要任务就是为国家培养高质量的学生,开展一些研究工作也是为了提高学生的学术水平。教师要有甘为人梯的精神,并以培养出青出于蓝的学生为荣;而科学院的主要任务是为国家提出大量的优质科研成果,培养学生是为了满足它们的特殊需要,所以二者之间既有相同又有差别。
“钱学森先生晚年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中国的大学很多,规模也很大,每年毕业的学生也不少,但相比之下‘杰出人才’却不够多。这的确值得教育主管部门、高等院校负责人和全体教师们深刻反省,仔细分析研究并迅速采取改进措施。”
对教学工作,周光坰一直以来都看作是重中之重,在过去带学生的时候,除了教课、定期地举行实践和探讨,他还带着家境不好的学生到自己家改善伙食,甚至借住。提起钟爱的弟子来,周光坰语气总是自豪:“他们学术上努力,也懂事有礼貌,给我的印象很好。多帮助他们,也是为国家做好事。”在周光坰的恳切言谈与激昂情怀背后,流淌着他对国家、民族的忠诚和眷恋。他说:“我当年可以说是从美国偷跑回来的,死也要死在中国。所以现在老了也要在中国,把要写的书写出来,该做的事做好。”
《中国科学报》 (2015-07-10 第5版 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