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住天价培训歪风

借机游玩，大搞关系，政商“勾兑”……整顿天价干部培训也要出重拳、下狠劲，不达目的不罢休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叶前 王晓洁 程群

动辄几十万元费用的天价培训，半学半玩的培训内容，镀学历、混关系、资源互换的“名利场”……继会所中的歪风、培训中心的腐败后，奢侈的天价干部培训也引人关注。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采访发现，党政机关和国有企事业单位领导干部成为天价培训的主要“猎物”，一些培训机构打着“有高级领导干部参加”的旗号招揽企业学员，把领导干部作为其“活招牌”，为此可以减免其学费，变相搞利益输送。一些名为中外合作的培训实则借学习之名公款出国游玩，有的却异化为“政商联姻”。

7月举行的部分省区市教育实践活动工作座谈会明确，对领导干部参加天价培训也要专项整顿、严肃查处，出重拳、下狠劲，不达目的不罢休。

领导干部成了“活招牌”

北京市某事业单位在中欧商学院北京校区读EMBA的一位中层干部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班里有发改委、国资委、证监会和地方政府的官员，学费是50万到60万元。在中欧商学院官网的“学员素描”栏目下，记者看到，其知名学员中六成以上是国企高管和政府官员。

记者采访发现，原本面向企业管理人员的高级工商管理培训(EMBA)，现如今的学员不少是政府官员和国有企事业单位领导干部，而一些培训机构大多以有领导干部参加为旗号招揽学员。

在欠发达的广西，类似的培训学费也高达18万元，这还不包括培训期间的食宿费和出国考察费用。广西大学EMBA班招生负责人宁老师介绍说，每年100个名额，分上、下半年两个班。“我们18万元的学费，在全国是偏低的。”

其招生对象主要有两类：一是企业高层管理人员或中层优秀管理人员；二是党政部门、事业单位处级以上领导干部。截至2013年底已开设的八个班共450名学员中，来自机关的学员占9%，大约40个人，还有30%左右的学员是国有企业领导。

不仅MBA和EMBA，还有机构开设的各种短期培训班，领导干部也是主要目标人群。

本刊记者在“北京大学战略管控总裁研修班”的官网参训对象一栏看到，明确写有“政府高级官员、各部门领导”。

动辄几十万元的天价学费，谁来买单？就读于中欧商学院的这名事业单位中层干部学员告诉记者，厅局级干部最多只需缴纳3万到5万元的学费，有的学校甚至完全不收学费，目的就是吸引企业家来读。收费达66.8万元的北京大学“后EMBA”班，如果能推荐3名企业家学员，官员的60多万元学费就可减免。

中山大学廉政与治理研究中心教授肖滨说，这种“官员请客、企业买单”的现象不在少数，官员的学费实际上分摊给了来自企业的学员，既便于吸引官员参加，也便于企业家借机建立攀附领导干部的平台。

据民革广东省委委员何杰调查，官员就读EMBA等天价培训班的学费主要是所在单位承担或培训机构减免。“给官员免学费，一些教育机构无非是把官员作为招生金字招牌，以搭建‘政商联姻’平台招揽企业学员。”

在长江商学院讲过课的中国人民大学商法研究所所长刘俊海说，之所以让官员学员交学费少甚至不用交，是因为学校和培训机构希望吸引他们参加培训从而可以吸引更多的企业家学员。而企业家之所以愿意去，正是因为其中有借机大搞关系、政商“勾兑”，甚至发展到权钱交易的可能。

实际上，早些年EMBA这类的培训班，学费不过数万元，现如今动辄几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培训价格如何被炒成了天价？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研究员赵亚贇认为，正因为有领导干部参加，一些企业家想进来，愿意出高价读的人多了，培训机构也就随之把学费一再提高。

警惕学习异化

本刊记者调查发现，学费天价的背后是，培训内容多半学半玩，有的还借机出国出境游玩；一些事后被查出贪腐的官员学员则是借此“混关系”，“搞勾兑”。

课程设置异化，培训就是“带你玩”。曾参加中外合作培训到英国的广州市一名处级干部告诉记者，短期培训一般为两个月，国内、国外各一个月，除了几堂外教课，行程中安排了走访主要文化古迹，也有自由活动和购物时间。

在清华大学经管学院网站上，一篇日期显示为2013年5月的文章写道：“清华EMBA国学研修课程第四期的同学们开始了期待已久的佛学模块修习，同学们赴北京凤凰岭龙泉寺参悟佛法，500人的大殿座无虚席。”

宁老师告诉记者，培训班一般每年安排一到两次的海内外游学，以到知名企业参观、访问为主。

“高官+高管”，政商勾结的温床。本刊记者随机查阅国内几所名牌大学EMBA班的校友录，发现高官和高管富豪是最主要的两大群体。

广西大学2010级EMBA班一名来自金融公司的高管学员说，“有好几个同学是政府官员，这其实是一种‘互为贵人’的关系，很多人看好的都是EMBA班的人脉，这些资源可以转化成生产力。”

从一些查处的腐败案件可以看出，有的官员涉贪涉腐的关系网就形成于各类培训班中。例如，中纪委原委员、中核集团原党组书记和总经理康日新是2002年清华大学首届EMBA学员，国家开发银行原副行长、证监会原副主席王益是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的博导，并协助创办了光华EMBA。

再如，刚刚落马的广州市委原书记万庆良与此前已遭查处的广东揭阳创鸿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黄鸿明就同为华南理工大学第三届EMBA学员。本刊记者从有关渠道获悉，两人或均涉揭阳系列工程腐败窝案。

“商人希望借助官员们的关系网获得更多的稀缺资源和商机，贪官则需要投机商人来实现权力寻租谋求私利，二者很快就可以在EMBA这类培训班上找到结合点，而一些商学院和培训机构则极力为此忙牵线、搭平台”，肖滨说。

制度约束方见长效

本刊记者从组织人事部门了解到，我国初步形成了以党校、行政学院、干部学院为主，高等学校和其他培训机构为辅的干部教育培训体系，但对打着“干部培训”旗号的“天价学习”仍缺乏明确的监督和限制。

要刹住天价培训歪风，首先应将其纳入“反四风”的重点。多位受访反腐败研究专家建议，继设立会所、培训中心的举报专页专线，中纪委监察部可在全国设立有关领导干部参加天价培训的专门举报，并定期通报典型案例，从而形成治标之势。“晒一晒哪些人在读，那么就会像几万元的一顿饭不敢吃了一样，这种动辄几十万元的培训班也就不敢随便上了。”

从根本上讲，还需要完善相关制度，明确违规参加天价培训的惩处办法。曾有政协委员提案建议，中央纪委和监察部门应出台官员读EMBA的禁令。

刘俊海等专家认为，完全禁止也欠科学，但应在公务员培训相关法律法规中对官员参加EMBA等商业培训设立一定的限制。比如，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应予以禁止，并且明确不得动用公款报销个别培训行为。同时，鼓励各级党政领导干部根据工作性质需要进入政府学院或政治学院在职就读只面向公职人员的公共管理硕士(MPA)，这样既可以满足领导干部继续“充电”、提升自己的需要，也可斩断一些变味的、异化的天价商业培训背后的政商“勾兑”。